侍女們面露猶豫,遲疑地互看一眼。
最終,矮個的侍女深吸一口氣,唇角的弧度甜美,眼中卻藏着微不可查的惡意,自告奮勇道:“我知道一個地方,保管讓曲夫人滿意。”
曲雲織颔首,“帶路。”
跟着侍女繞過幾條花草繁茂的小徑,目的地是遠離魔宮主殿一處偏僻的角落。
這裡常年沒有魔族到訪,地面堆積了不少枯葉,一條貫通的平坦小路延伸至兩個拐角。
有人來了很難察覺,但逃跑也比較方便。
矮個侍女說:“我們私底下會這樣偷偷買賣禁物,待會兒聽到腳步聲,就證明交易的魔族到了。”
高挑侍女警惕地左顧右望一番,一把拉住矮個侍女的手,“我們還有事在身,就不與曲夫人一同等候了。”
曲雲織隻來得及“唉”了一聲,眼睜睜看她們跑沒了影。
“……”
百無聊賴等了片刻,她實在沒耐心,在聽到腳步聲之前,她先聞到一陣若有似無的血腥氣。
曲雲織斂眸,無聲笑了下,知道這兩個侍女沒安好心,她自信有本事應對大多數突發情況,于是擡步,循着血腥味的源頭找了過去。
隻在一牆之隔的地方。
她輕盈掠上伫立牆外的樹幹,借着樹葉的遮掩,觀察牆内的景象。
如果說她方才待的地方冷清到小動物都不屑于去,那麼這片牆内就是一座微小的集市,似乎知道都是些見不得人的商品,往來魔族遵循以物易物的原則,商讨好了價碼,交易完成後轉身就走,絕不逗留。
至于他們交易的物品——
曲雲織眼尖瞥到嚴嚴實實的黑布滑落後露出的東西,眸光逐漸冷了下來。
是人肉。
魔族天性嗜殺,除了吃人以外甚至還有同族相殘的陋習。
萬俟逐鹿上位成魔尊以後,頒布的第一條禁令就是廢除魔族之間互食的習俗,還多次約束他們獵食人族的頻率。
正因如此,他這個魔尊當得不算很穩,全靠絕對的實力壓制蠢蠢欲動的魔族。
曲雲織已沒了興緻再看下去。
她從樹幹一躍而下,利落轉身,餘光卻蓦地掃到牆角後。
一個鬼鬼祟祟的魔族雙手捧着黑布,布料中露出一截被啃食後慘白的指骨,他嘴上還殘留着尚未幹涸的血,正直勾勾盯着自己。
魔族咽了口唾沫,吞咽聲被狹窄空曠的走道無限放大。
他沒有張嘴就喊這裡有人族,手上這截指骨已經是他努力打拼許久才換來的獎賞。
可眼下,一整頓完好的大餐擺在面前。
獵物柔弱不堪,是他也能輕易捕食的類型。
血肉香甜的芬芳透過那層細膩的皮膚,時刻牽動他的食欲。
魔族再也忍不住,面目猙獰、口齒流涎地撲了過來。
曲雲織一動未動,冷眼看着那張醜惡的臉逼近。
在魔族的利爪即将穿刺她胸膛前,仿佛有一根鋒利至極的線橫在魔族的喉間,随着他往前沖的動作,脖子上冒出一線極細的血痕。
魔族腳步越來越緩,身體忽而砰地砸向地面,那顆死不瞑目的腦袋咕噜噜滾到曲雲織腳邊,被她嫌棄地踢開。
“你就這麼急着找死嗎?”步謹言悄無聲息現身,方才正是他将那魔族斬首。
曲雲織彎了彎眼眸,“不這樣的話,你根本不出來見我。”
自從引誘他飲血失敗後,暗衛就處處躲着自己。
步謹言揮手,抹去那具死相凄慘的魔族屍體,随後冷冷對她道:“我說過下不為例,方才發生的事我會悉數告知魔尊。”
曲雲織滿不在乎地說:“你随意。”
倒黴的是私底下交易人肉的魔族,又不是她。
眼見暗衛又要隐匿身形躲着她,曲雲織開口,“我聽說你有個相依為命的弟弟,是人魔混血。”
在魔宮打聽魔尊的消息艱難得很,但一個暗衛的情報輕而易舉。
步謹言霍然扭頭,瞳孔微微收縮,半張臉被銀色面罩遮掩,但眼中的殺意一覽無餘。
曲雲織懷疑要不是有着魔尊的命令,落在那魔族身上的刀鋒就該調轉向她。
她依舊從容,即便暗衛溢散的威壓正分秒不讓壓迫着她。
“是因為想起你弟弟,那天你才不肯喝我的血嗎?”
步謹言朝她走了過來,踩在枯黃的落葉上發出清脆響聲,他想取曲雲織的性命,同碾碎枯葉一般輕易。
曲雲織看着他,聲音很輕地說了句,“抱歉。”
步謹言一頓,他站得離曲雲織很近了,伸手就能觸碰到她的距離。
他什麼也沒做,隻低頭瞧她面上神色。
曲雲織擡眸,與暗衛那雙怒氣未消的眼對視,她眼中是與往日截然不同的認真,淡淡地浸透那雙清澈的瞳孔,絕不像是虛浮的僞裝。
“抱歉。”她再次重複了一遍,“我做了一件混賬至極的事。”
她沒有為自己找任何借口,說引誘一個哥哥吸食弟弟半個同族的血液是為了自保,因為她清楚無論什麼理由都不能抵消這件事之惡劣。
如同引頸就戮般,曲雲織低垂了頭。
仿佛她以自己性命為餌,逼暗衛現身隻是為了這一句道歉。
“……”
步謹言抿唇,有些慶幸面罩遮掩了他的踟蹰。
他清楚曲雲織慣會僞裝,在玩弄人心上有着極高的手段。
她的歉意有幾分真幾分假。
他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