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辰的出現打破僵硬的氛圍。
曲雲織與魔尊分開,站起身,目光往手中裝着解藥的瓷瓶一掃,接着在希辰與魔尊之間轉了一圈,陡然間明白了什麼。
隻聽希辰說:“神族奸細潛伏日久,想将他們一網打盡着實困難,可我若是做不到又無顔面對魔尊陛下。”
他躬身,優雅又輕巧地向魔尊行了一禮,“還是陛下體恤我的難處,主動對我相幫,我實在過意不去才找到了宮花一落的解藥以作報答。”
“也得多謝曲夫人慷慨解難,若非您精妙的傀儡術,我沒法那麼輕易将奸細一個不落地找出來。”
希辰的姿态彬彬有禮,說話時的語氣帶着恰到好處又不顯谄媚的奉承。
可聽在曲雲織這裡,尤為刺耳。
魔尊下了一個連環套,以激進派撤出王城的現狀逼守舊派下場,點出神族奸細的存在收服希辰,而後利用和談的時機與宮花一落的時限引誘她踏入他的陷阱。
實則并沒有什麼和談,他隻是暗中與希辰聯合,反借曲雲織之手将神族奸細連根拔出。
他二人一個獲得了解藥,另一個除了眼中釘肉中刺,皆大歡喜。
再然後呢?
曲雲織扯了扯嘴角,卻絲毫不見笑意,問魔尊,“激進派那邊你打算如何處理?”
萬俟逐鹿有些心不在焉,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淡聲回答,“和談之事并非騙局,隻是在時間與地點上瞞了你。”
“還有條件吧?”曲雲織眼含嘲弄,“比如與段幹鴻達成共識的前提,是先處理了我。”
這場局裡除了她和那群被玩弄到底的神族奸細,所有人都心滿意足。
萬俟逐鹿沉默着,并未否認。
曲雲織忽然感到了一種疲憊,她本就失血過多,還被夜風吹了一宿,接連聽到這許多噩耗,她不禁有些興緻索然,頭腦昏昏。
“我身邊那個暗衛呢?”她在最後想起提了一嘴。
應當被希辰抓住,投入大牢了吧?
“什麼暗衛?”希辰偏頭,臉上是一派不作假的疑惑。
曲雲織正揉捏脹痛的眉心,冷不防見希辰這反應,覺得古怪,想了想還是全盤托出,“王城側門那場動亂,是我叫他引起的。”
希辰面色倏爾一凝,“從頭到尾,我都不曾察覺這一号人。”
那他眼下在何處,又在做些什麼?
不止是曲雲織,連萬俟逐鹿都看了過來,露出一副意外之色。
變故正是在此時發生。
一道寒光乍然而起,以奔雷之勢襲向魔尊,挑開他尚未吞服的解藥瓷瓶,去勢不減直貫他心口。
砰!
瓷瓶碎裂一地,解藥滲進了青石闆的孔隙裡,連帶着還澆上一捧溫熱粘稠的血。
曲雲織視野捕捉到一閃而過的利芒,等她看清眼前景象,瞳孔不由驚詫地縮了一下。
他們口中談論之人,本該去向不明的暗衛手中執長刀,刀身有半截陷進魔尊的胸口,穿透他的肋骨,露出一段寒芒閃爍的鋒銳刀尖。
關鍵時刻,萬俟逐鹿隻來得及險之又險避過心髒處的要害,仍是被刺穿胸膛。
步謹言慢條斯理轉動手腕,刀鋒在魔尊血肉裡絞了一圈。
萬俟逐鹿悶哼一聲,身體上的劇痛比不過他心底浩浩蕩蕩攀升的怒火,真是挑了個好時候,宮花一落的毒素磨得他精疲力竭。
感知到主人怒不可遏的情緒,他腳下影子驟然暴漲,張牙舞爪似要将來犯之敵撕碎。
步謹言見一擊不成,抽身即退。
他并沒有選擇立即逃跑,而是轉身朝着曲雲織的方向。
“我帶你走。”
曲雲織挑了挑眉,站着沒動,她想看看暗衛玩的哪一出。
而一旁,始終冷眼旁觀,連魔尊受傷都不為所動的希辰選擇在此時出手,輕描淡寫并指一劃。
結界拔地而起,短暫地阻了步謹言一瞬。
正是這短短片刻的耽誤,讓他被身後鋪天蓋地的影子追上。
魔尊再不濟,也是當世魔族至強者,即便油盡燈枯依舊不容小觑。
萬俟逐鹿踩在陰影遍布的街道上,身後是搖曳動蕩的夜色。
他松開捂着胸口的手,那裡的傷口被一團霧氣似的黑暗修補,抹去唇角的血,眼底是一派戾氣橫生。
宮花一落的毒素蔓延得更快了些,荊棘紋路刺穿他的眼角,幾乎抵達眉心靈台。
“你想帶曲夫人去哪兒?”
萬俟逐鹿尾音壓得很低,又帶着些許上揚,森冷而尖刻。
黑暗自四面八方圍攏而來,步謹言發現自己無處可逃,平靜直視着魔尊,拉下常年戴着的面罩,随手丢棄在一旁。
金屬落地的聲響過後,是一道略帶點喑啞的嗓音,“她是人族,不應該待在魔域。”
“方才王城發生一場暴亂,隻要她還被你強留在此,就絕不會是最後一次,你遲早會害死她。”
萬俟逐鹿一怔,怒火演變成近乎荒唐的笑意,他氣得狠了,甚至鼓起了掌稱贊道:“不錯啊,一介區區暗衛知道忠心護主。”
“那你還知不知道你真正的主子究竟是誰?”
他語調蓦地拔高,又突兀降至谷底,深刻演繹了什麼叫喜怒無常,陰沉一張面容,先是意味不明看了眼曲雲織,後轉向步謹言。
“本尊竟不曾察覺,你與曲夫人的關系何時這般好了?”
曲雲織眸光一晃,細微的神色在眼中流轉。
聽魔尊這語氣,怎麼像極了——
捉奸?
那可真是一場笑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