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這情況,她說什麼都不好使,于是斂了眼睫,幹脆垂袖站在一邊,既不辯解,也不否認。
“與曲夫人無關,是我一廂情願。”步謹言刻意說着惹人誤解的話,又仿佛為了曲雲織開脫。
萬俟逐鹿呼吸都沉了,明明這二人之間都沒什麼互動,看起來卻像欲蓋彌彰,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互通有無!
怒意攀升到極緻反而冷靜下來。
他想起另一種可能,這暗衛興許是受曲雲織擺布的傀儡。
萬俟逐鹿迫不及待尋求驗證,與步謹言纏鬥的間隙,指尖點上他靈台。
“不是傀儡?”
曲雲織的傀儡術勝在隐秘,想要解除卻十分簡單,隻要用神識撼一撼靈台就成,可暗衛瞧着并沒有多大反應。
步謹言倉促退至一邊,方才魔尊有本事趁機探他靈台,就代表同樣有本事一擊殺他。
他抿了抿唇,面對實力的鴻溝,不甘但又無可奈何,隻能在言語上刺激魔尊。
“我所有行為皆發自真心。”步謹言嘴角微微上揚,擦身而過的瞬間低聲說,“魔尊陛下想必理解不了吧,喜歡一個人絕非将她強行留在身邊。”
萬俟逐鹿瞳孔一顫,被戳中最狼狽的一點,心緒震蕩不穩,四面合攏的影幕都有了破綻。
步謹言正是趁此時機,揮刀破開一個缺口,向曲雲織伸手,一字一句铿锵,帶着某種堅定不移的執着,“曲夫人,我帶你離開魔域。
曲雲織似有所觸動,怔怔地,攏着衣袖的手微松開,不自覺往他的方向踏前一步。
轟隆!
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過後,那對郎情妾意的苦命鴛鴦之間,地面被撕裂開一道極深的溝壑。
“閉嘴。”
萬俟逐鹿緩緩撤手,聲音冷靜到異樣的地步。
“今日沒有本尊允許,誰也不許離開。”
他想明白了,回憶起曲雲織在見到暗衛時也是同樣的始料未及,這暗衛的行動不在曲雲織掌控下。
那二人未必是一夥的。
“你背後真正的人是誰?誰指使你襲殺本尊?”
萬俟逐鹿不再留手,放棄對宮花一落毒素的壓制,徹底鉗制住步謹言。
他頭腦已然有些昏沉,被染黑的經脈進一步逼近,幾乎将他整個人淹沒荊棘叢林,邁着自己都不知道穩不穩當的步伐,來到步謹言面前。
再度問了一句,“你背後之人究竟是誰?”
“我說過了。”步謹言垂眸俯視魔尊,“我所有行為皆發自本心。”
萬俟逐鹿頓了頓,暈眩的視野中,簡直像一個昏了頭的錯覺,他竟在暗衛眼裡看到了對他的憐憫。
憐憫他一味否認事實,胡亂冒出莫須有的猜測,将鍋甩給傀儡術、背後之人,而不肯承認那個最糟糕的可能性——
暗衛與曲雲織兩情相悅,他才是棒打鴛鴦,強行占據曲雲織的那一個。
萬俟逐鹿固執地掐滅了這一想法。
絕對是他昏了頭,暗衛背後有第三方作祟,這才是一個符合邏輯的推論。
他平日裡的性格不應如此一意孤行,是受了宮花一落的影響,還是當真中了名為愛情的毒藥?
萬俟逐鹿已無暇去思考那些。
“你不說就算了。”他眼神冷淡下來,揉捏着眉心,“等本尊将你的魂一搜,就什麼都知道了。”
步謹言彎了彎眼睛,隻吐出簡短兩個字,“休想。”
他自爆了神魂。
萬俟逐鹿第一反應是壓制這場自爆,這附近就有街區,會波及到無辜民衆。
屬于影魔的影子如同一隻鼓脹收縮的水母,帶着比夜空還要濃稠的墨色,将一陣毀天滅地的火光死死局限住。
良久,動靜平歇。
萬俟逐鹿千瘡百孔的身體再次受到沖擊,嘔出大口大口的鮮血,艱難喘勻了氣,擡眼時卻愣在原地。
曲雲織出神地凝視暗衛自爆的方向。
魔尊被耍得團團轉,她卻是再清楚不過。
她在暗衛臨死前探出一縷神識,第一次撬開他的心扉,感知到他真實的情緒。
歡愉的,平靜的,帶一些滿足的。
他像是終于達成一場苦苦追尋的美夢。
從王城側門的騷動,再到曲雲織以鮮血引發暴亂與魔尊周旋,這之間暗衛有很長的餘暇。
他在這段時間做了什麼?
他是否在對她說“那就利用我”之時,早已打算好,反利用曲雲織為他争取來這段時間?
直到最後,暗衛也在假裝對她懷有傾慕之情,幹擾魔尊的判斷,避免被搜魂甚至甯肯選擇自爆,從而掩藏内心真正的秘密。
是她看走眼,反被步謹言處處利用。
不過,曲雲織也找到了機會,利用他的死亡。
她需要魔尊全心全意愛上自己,但現在的他還分不清占有欲和愛情之間的界限。
他想要将自己禁锢在身側,而今後無論她多少次反抗,都隻會适得其反遂了魔尊的心意。
她必須給魔尊一個更大的刺激,要在他步步緊逼自己時,選擇推開他,明晃晃告誡他強求之為隻會讓他們二人漸行漸遠。
暗衛之死就是一個很好的契機。
曲雲織落下了一滴淚。
一滴在萬俟逐鹿看來無比刺眼,又令他心髒抽疼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