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雲織感到了一種震駭,再看魔尊指尖懸浮的其貌不揚的九幽水,眼神都不一樣了。
一個種族的興衰就流轉在那顆漆黑血珠的表面。
她澀然問出了口,“所以這就是你一介魍魉能登上魔尊之位的理由,你用九幽水改寫了自己的資質?”
他能這樣改寫自己,是否能同樣改寫整個魔族?
一想到魔族人人都具備魔尊這般資質,曲雲織就不寒而栗。
萬俟逐鹿難以置信望過來,一把将九幽水捏碎收入身體,“不是,本尊在你眼裡就這麼沒牌面嗎?”
他指着自己鼻頭,眼睛瞪得老大,超級委屈,“我還需要用九幽水作弊?”
曲雲織無言,上上下下打量魔尊,嫌棄的眼神不言而喻。
不然呢?你真身就是一魍魉,影魔裡最低等的存在。
萬俟逐鹿接收到她眼神中的含義,閉了閉眼,狠狠深呼吸幾口,竭力心平氣和,“這就要說到有關鴻蒙至寶的第二點。”
“那就是單一的至寶無法使用,至少兩件及以上的鴻蒙至寶才能彼此觸發,就連所有者的氣運之子也無法違背。”
“光是九幽水都這麼逆天了,其他三件至寶壓根不下于它,要真能随心所欲使用,這個世界早就亂套了。”
曲雲織一瞬間明白了許多,“神族早已掌控了妖族,也就意味着他們随時能發動至寶!”
這才是神族高居雲上天不得下界,卻始終備受忌憚的原因。
“不錯。”萬俟逐鹿唇角一勾,視線專注凝視曲雲織的面容,“而眼下人族至寶就在你身上,你我二人合力,便擁有了與神妖兩族對抗的資本。”
“所以本尊問你。”
萬俟逐鹿第一次在曲雲織面前毫不保留展示他作為魔尊的威儀,眼含睥睨與質詢。
“你隻需要人魔二族至寶滿足一己私欲,還是貪心到要将四族至寶收入囊中?”
曲雲織倏地展顔,笑容鋒銳而豔麗,“我自然是要做一個貪心至極的女人。”
她要拯救此時依然飽受天罰折磨的族人。
解除天罰,唯有集齊四族至寶引動法則這一條路可以走。
“最後一個問題。”曲雲織斂了笑,嗓音平穩,視線帶着評估的意味,“隻要回答能讓我滿意,我就答應你的提案。”
萬俟逐鹿難得感到些許緊張,眨了下眼睛,“你說。”
曲雲織一字一頓,“你能否動用九幽水之力,改寫魔族食人的天性?”
萬俟逐鹿怔住,面上神色一陣變化,最後定格在了一個略顯晦澀的表情上。
“我做不到。”他說。
曲雲織眯起眼睛,咄咄逼人,“為何,人族至寶太乙天書就在我這裡,你不是說兩件至寶就足夠彼此觸發嗎?”
萬俟逐鹿眉頭緊鎖,他實在沒想到曲雲織最後一個問題會是如此棘手,心中萬分掙紮與糾結,終是不願欺騙她,啞聲道:“不是不能,而是我不願。”
這話說出口,他明顯感覺到曲雲織看向他的眼神裡已沒了溫度。
萬俟逐鹿也沒法辯解,他隻是離開床榻,沉默地單膝跪在曲雲織面前,仰頭,姿态是與以往天差地别的溫和。
“魔族有同族互食的陋習,還有着食人的天性,說是強者為尊,實際不過是将弱肉強食那一套貫徹到底,我們正是這樣的殘忍愚昧,血腥狡詐。”
他像是一隻溫順的狼,趴伏頭顱,枕在曲雲織榻邊,一雙清澈的眼安安靜靜看過來。
“可歸根究底,魔族發展至此的原因是恐懼,他們隻是太害怕了,害怕自己一旦變弱,就會被強者碾壓。”
曲雲織神色毫無波瀾,魔族怎樣,她一點也不關心。
萬俟逐鹿知道她不會聽進去,作為一個人族,她本也沒必要理解魔族的立場,但他就是很想說,唯獨想向她傾訴自己無人可知的内心。
“我幼時就是這樣一路過來的,成日殚精竭慮,每一個擦身而過的同族都有可能在下一刻向我露出獠牙。”
“即便成了魔尊,一旦我露出疲态,毋庸置疑會被魔族一哄而上分食殆盡。”
“弱者受強者壓迫,強者受更強者壓迫,而想要不淪為被壓迫的對象,就隻能竭盡全力壓迫其他人,魔族正是陷入了這樣一個惡性循環。”
“我想要改變這一切。”
“但絕非用九幽水這般歪門邪道的手段。”
萬俟逐鹿說這話時,眼神絲毫迷惘也無,他從許多年前就立下了誓言,一直貫徹至今。
“我頒布禁令,廢除同族相殘的陋習,自此魔族不必擔心随時死于同族之手。”
“我約束他們獵食人族的行為,隻求飽腹便可,而非對一條活生生的人命予以輕賤玩弄的态度。”
“我要從根本上改變魔族,讓他們發自内心認可我的觀念,絕不是作為一個高高在上的存在,肆無忌憚改寫他們的天性。”
曲雲織鼓了鼓掌,簡短評價道:“很不錯的理想。”
下一刻,她一把揪住魔尊衣領,将他那張滿是正直凜然的臉拉到近前,“但這與魔族必須食人有何關聯?”
“你不是想征讨神妖二族嗎?”曲雲織歪了歪頭,眼中流露一絲惡意,“不如将你們的食譜換成妖族和神族,這下皆大歡喜。”
萬俟逐鹿臉上沒有表情,任憑她向自己傾瀉怒火,再一次重複,“我做不到。”
“人族身上有魔族本能渴望的東西,九幽水也無能為力。”
曲雲織緊了緊手中衣料,最後一把将魔尊甩遠,不想再聽他任何蒼白無力的解釋。
“既然做不到,那就不用談了!”
“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