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俟逐鹿面皮一緊。
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曲雲織稱呼自己“魔尊陛下”。
無數場你死我活的争鬥中磨煉出來的危機意識,在這一刻拉響了警報。
有一個聲音對着他耳語:再不努力,你老婆就沒了。
萬俟逐鹿:……這種事情不要啊!
“你聽我說!”魔尊這輩子都沒一口氣不帶喘講過這麼長的話,“選擇維護段幹鴻是大局為重,畢竟不能在雙方都還沒談攏的時候就對他不客氣,但一萬個他在我心裡都比不上你分毫,我對你的一顆真心天地可昭日月可鑒!”
況且——
與段幹鴻的矛盾本來就是曲雲織自己挑起的。
當然追根溯源還是他最先利用曲雲織敲打段幹鴻。
這些話他不能說。
魔尊一口氣憋在心裡,感覺這筆賬越算越難清。
也不知道是開了竅還是怎麼,萬俟逐鹿在戀愛心得上簡直醍醐灌頂,以往不懂與心上人相處的分寸,現在一通百通。
總之不管事實如何,反正認準曲雲織說的話就是真理。
萬俟逐鹿隻能用新學來的撒嬌招數,握着曲雲織的手腕晃了下,唇微抿,“你先前答應得好好的,暫時與我放下過去的成見,以我們的聯姻促成人魔二族盟約。”
“方才卻不死心找段幹鴻的茬,你分明是故意的。”
“你在試探我的立場。”
魔尊話說得笃定,他一顆精明的頭腦還不至于被愛意沖昏。
曲雲織被猜中了心思,面色依舊安然,“可你比起我,最終卻偏向了段幹鴻那邊。”
“你辜負了我。”
她隻是輕輕掀起眼簾,一雙霧蒙蒙的黑眸安靜凝視着魔尊,眼中情緒不深,卻恰到好處展現了顧影自憐的幽怨與控訴。
與其據理力争,她選無理取鬧。
這是她作為愛情之中上位者的特權。
萬俟逐鹿明知她的任性妄為,理所應當行駛着隻在自己這裡起效的特權,可一想到她的這份恣意來源于自己的縱容。
甜蜜的情緒一股腦上湧,醺得他頭腦暈眩不知其所以然,就像醉倒在了佳釀之中。
魔尊以驚人的意志抵抗這股來勢洶洶的醉意,冷硬下心腸,“是啊,好叫你知道。”
他頓了頓,眼神格外認真,“我永遠會優先選擇魔族那邊。”
曲雲織毫不意外,魔尊要是真的是為了小情小愛顧不清大局的類型,她的攻略進度還至于推進得如此困難嗎?
“你辜負了我。”她再次強調,咬重了每一個字的音節。
魔尊一會兒撒嬌賣癡,一會兒又是跟她平心而論地講事實,無非仗着他新學會的花招,想從她這裡占便宜。
果不愧是魔族,還是魔族裡的至強者,一旦學會該如何争搶,就本能地不肯吃一點虧。
哪怕深陷情愛時也一樣,妄圖挑戰她的權威。
曲雲織暗自嗤笑。
魔尊這點小伎倆在她面前壓根不夠看。
她無需多費口舌,也不必被魔尊的任何話語所動搖,因為本就是他心虛在先。
萬俟逐鹿還真被拿捏住心虛氣短之處,默了默,扶額微仰着頭,無可奈何歎道:“那你想怎麼辦?”
曲雲織挑眉,雙手悠悠然攏于袖中,“還問我?你自己犯的錯,不應該自己想方設法彌補嗎?”
行,就逮着他一個人欺負。
萬俟逐鹿感到既無力,又有種莫名的滿足。
“隻要不違背我的底線。”魔尊不知想到了什麼,臉頰發紅,水光粼粼的黑眸有些躲閃,像隻乖順得任憑處置的小動物。
“我可以答應你的任何需求。”
曲雲織承認,魔尊先前的花招對她不痛不癢,但她居然被□□這種初級手段給撼動了。
面前之人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身段高挑,蜂腰猿臂,今日又換了件鮮亮的衣裳,錦衣搭配金玉華飾,自從她應下了聯姻的請求,連大咧咧敞開的衣襟都學會攏緊了。
他發質偏硬,長發披散時泛白的末端四處亂翹,五色繩結花裡胡哨地編織小辮。
容貌冷峻秾豔,輪廓深邃,長眉銳眼,本應是極具侵略性的長相。
此刻卻低垂長睫,通身鋒利的氣質都軟軟收斂起來,一副任君采撷予取予求的姿态。
曲雲織一把捂住了臉,深沉地想:好一個魔尊,是她小瞧了他。
她指尖挑起魔尊的下巴,眼神晦澀,落在他臉上的目光如有實質般四處逡巡。
在萬俟逐鹿忍不住閉眼,睫毛微微翕動,猜測她會提出怎樣更得寸進尺的要求時。
忽聽曲雲織說:“給我看看你影魔的真身。”
萬俟逐鹿:“你為什麼會想到這個?”
難不成是顧忌他魔尊的身份,明明更過分的要求也不是不可以!
曲雲織略微蹙眉,“問那麼多做甚,我就是想看不成嗎?”
萬俟逐鹿一噎,遺憾地、無言以對地、欲求不滿地、心不甘情不願地變了身。
曲雲織滿心期待一個黑黑小小貼牆爬的魔尊,可映入眼簾的景象卻與她預想大相徑庭。
魔尊還是人形的模樣,隻是皮膚如被墨汁染就,通身上下包括一雙眼睛都成了一片純然的黑,其上流轉星雲般璀璨絢爛的光暈,光是看着就覺質感奇特,似霧似水,深邃又通透。
影魔的真身奇特而瑰麗,可以說大飽眼福。
隻是——
“我那麼大一個糯米團子呢?”
曲雲織不可置信地喃喃,頭一次感到被欺詐是一種怎樣的心情。
“你怎麼知道的?”萬俟逐鹿脫口而出,緊接着瞬間意識到隻有可能是宋逾說漏的嘴,他捏了捏眉心,“那是我幼年期的形态,如今成年了自然有所變化。”
曲雲織說不失望是假的,隻能意思意思戳了下魔尊的皮膚。
冰涼細膩,還有種言語形容不上來的特殊觸感,像絲綢,也像一團過分濃稠的霧。
曲雲織略微失神。
她幼時曾經曆一場變故,躲在暗無天日的山洞裡避禍,不飲不食,身子僵冷得快要死去也不敢動彈,連時間的流逝都忘了。
自那以後她便喜歡上了黑暗,覺得隻有待在這樣的環境才能安心。
如此說來,魔尊這副影魔的姿态其實蠻符合她審美的。
不知不覺間,她的手探入魔尊衣領,動作越來越肆無忌憚。
萬俟逐鹿終于忍不住,一把攥住那隻四處作亂的手,隐忍地低聲吼了句,“你摸夠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