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義軍包圍了冶國國都,冶國國王在皇宮裡發呆。時間也不久啊,不過就是十幾,呃,十五年前吧。十五年前他帶着大軍一個城一個城的包圍着别的國家的都城,不就在才過去了十五年而已,怎麼現在被包圍的就成了他?
然後酒氣醺醺的他攬着雙胞胎從深宮一路大搖大擺來到國都的城牆上,扭着雙胞胎的臉展現給城牆下無數的起義軍,原晏國為主的起義軍眼睛頓時就血紅起來。冶國國君得意又猖狂的大笑,“認出來,認出來了,你們認出來了是不是?這是你們晏國明珠,這些年她們就是老子□□的最乖最乖的狗,老子可喜歡她們了,那滋味,别提多……”
他的話,永遠說不完。因為被他攬着那對雙胞胎兩人同時腳下發力,擁着他一起躍出高高的城牆,三個人在冶國國君臨死前刺破天際的尖叫聲中重重砸在兩軍之前的大地上,摔成一大團誰也看不出是誰的血肉泥花。
冶國國君比他的那對酒囊飯袋的左右大将軍還不如,在大戰前,在兩軍即将交戰的對陣前,愚蠢的死在女人手裡。死的讓人不齒,死的毫無名譽,更沒有價值。不,還是有的,在鼓舞起義軍士氣和打壓本國士氣這上面,這位國君做出了卓絕的貢獻。
冶國經過之前的南征北戰到底吸取了不少作戰教訓,他們國都的城牆又高又厚,起義軍再厲害短時間内也攻不進來,冶國自己的軍隊懈怠了這麼多年,連續戰敗後一時也不想攻出去。現在是起義軍将他們圍困在城裡,一時間形成僵局,雙方都找不到切實有效的改變戰局的機會。
冶國太子臨危上陣,成為新的國君。他吸取父王的教訓,将北城的人集體關押在那邊,不讓他們出門。前晏王府一家人也被圍困在王府裡,同樣不給外出。最狠的是,他還不讓人給這兩個地方送物資,不管戰局如何,這兩個地區的人就這麼活活餓死算了。這位太子和他父王一樣,先拿弱小者出氣。
可是,他們選擇的人真的弱小嗎?
連續被圍困了六七天,這天,前晏王府的大門被人從裡面拍響,這些天一直有人陸陸續續從裡面拍門,都是被餓到受不了的下人仆役,這些人是冶國自己的人,當初讓他們來這裡工作,他們人人都是監視的眼睛,時刻看着前晏王一家子的一舉一動。真到出事的時候,他們的命也不值錢,在冶國新國君眼中,是全部死在裡面都無關緊要的。包括被指進去的前晏王妃。
前晏王妃在成為王妃前,不過就是誰都記不住名字的一個禦前伺候的小宮女,那天知道晏王妃在來的路上“病逝”,前冶國國君随手一指就指了她。
前後不過一盞茶時間,她之前還是誰都指派得了的不知名的小宮女,國君随手那麼一指,她就成為一名王妃,錦衣玉食,富貴堂皇。不管前晏王如何,她走出去,人人都得稱呼她一聲王妃,都得向她行禮,就足夠她高興的了。
多年後她生下一個女兒,這個女兒前晏王還挺喜歡的,天天出門畫畫都帶着這個小女兒,大女兒上午入宮求學,下午愛去馬場騎馬,王府裡整天就她一人唯我獨大,慢慢的,她也就越發放肆,後面有幾次她懷孕又流産,反正都不是前晏王的孩子。前晏王似乎知道也似乎不知道,不耽誤他畫畫就行。
兩人就是個名義上的夫妻,進王府一開始就分住兩個院子。還是當年的國君笑着問前晏王怎麼沒個孩子,才有了這個小女兒。這名義上的一家四口隻是每天晚上一起吃個晚飯,其他時間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各自找各自的樂子。
封閉在王府的這些日子,反正一家四口各住自己的院子,每個院子都有自己的廚房,鬧成這樣後,他們連做個樣子都不想做了,一天天待在自己的院子裡等待着最後的結局。
前晏王妃在自己的院子裡過了好幾天醉生夢死、荒誕不羁的日子後,終于想起來去看一眼自己的親女兒。這一去才發現,不僅是自己的親女兒,連自己名義上的丈夫和長女也都不在自己的院子裡。所以,這座前晏王府困住的,實際上就隻有她自己和一院子什麼都不知道的下人,真正需要被看守的人,早就不知去向了。
現國君大怒,下令殺了所有的廢物,全城圍剿前晏王一家。但是這會兒他們正在被圍城,自己的事情都忙不完,抓捕工作進展太緩慢,等到終于有人想到北城的時候,北城城下的密道已經還剩最後一小段了。
從他們這些人住進北城那一天起,一個在來的路上就部署好的計劃就此開展了。
知道冶國不會善待他們這些戰俘,從他們進到北城沒幾天,前晏國的大儒的女兒、兒媳親自打開大門,在天黑的時候,招攬一個個人進到她們的屋子換取物資,就成為這一切的開端。
第二天大儒大怒,呵斥、怒罵,但是當他吃下女兒、兒媳用身體換來的食物時,他最後還是閉上了嘴。然後一個又一個女人在黑夜裡打開房門,然後每天都有人進出北城,然後開門的甚至不止是女人,然後,北城的禁制在黑夜裡形同虛設。
隻有你帶着物資在晚上的去北城,那裡就是你為所欲為的天堂,那道門隻要你一腳就能踹開,那裡所有人都會跪在你的腳下。
北城是冶國國都上至官員、下至百姓心知肚明的暗娼館,是黑夜裡的極樂天堂。
人人都可以随意的進出,這裡的人人,包括裝扮成男人後,偷偷溜進來的穎翁主。
這裡有驚世的大儒,有實戰經驗的将軍,有頗具實幹才能的官吏,畢竟是三品以上的官員,哪怕他們出自戰敗國,但他們一身的才學并沒有消失。一個個深夜裡,穎翁主伴随着女人的哭聲,呼吸着空氣中散不掉的腥臭味,她在這裡如饑似渴的學習,學習一切她能學習到的知識。
到後來,别的國家的戰俘也被送來北城,他們心照不宣的一起掩蓋這裡最大的秘密,他們也跟着一起遮擋住穎翁主進出這裡的身影,然後把自己的一身才學盡可能的傳授這個小小的姑娘。
穎翁主是黑夜裡瑩瑩閃爍的唯一的燈,照亮所有人的黑暗,是他們最後的希望。
這十五年裡,除了教育穎翁主這個秘密,他們還在做同樣一件事,挖一條從北城到城外的密道。一點點的挖掘,一點點的觀測,一點點的修改,這條密道挖掘了十五年。
這期間,國都一次河道清理改道的工程差一點就挖到密道,暴露了他們的密道。挖掘過程中一次塌方導緻通道裡的人救援不及,活活悶死在裡面。類似的危險出現了數次,他們有的及時彌補,有的是運氣好躲過一劫,十五年了,就這麼一點點熬到現在,這條密道如今已經快要挖到城牆腳下,離城外的自由世界就隻剩下一步之遙。
這些日子,新國君下令封鎖北城,嚴禁任何人進出,倒是給與北城裡面的人最大的自由,他們裝作餓的奄奄一息的樣子躺在各自的房間裡,其實早就利用房間裡的密道一起來到密道最後的地方,日以繼夜的挖掘。
至于食物的問題,這十五年利用黑夜裡的勾當,他們囤積了不少物資,短時間内還是能支撐一段時間的。尤其是在後期,前晏王一家三口也通過事先設計的,别的密道入口彙集過來,且他們也帶來了不少物資。
隻是所有人沒想到的是,一貫對女兒不聞不問,毫無母愛的前晏王妃忽然想起自己是個母親,有一個親生女兒。前晏王一家三口在封鎖期間還能随意進出的事就這麼暴露出來。
冶國新國君的手下正在前晏王府大肆搜索,找到隐藏在前晏王府裡的密道隻是時間問題,順着密道找到這裡就更快了。而現在,前晏王府的秘密已經暴露,可這邊的人還不什麼都不知道。
最先發現秘密暴露出來的,是潛藏在前晏王府那邊的晏人。十五年期間,各戰敗國的亡國奴隻能從事最低等最下賤的工作,此人就找了份在前晏王府負責倒夜香和清理馬桶的工作,隐姓埋名,不聲不吭到今天。前晏王妃把事情捅出來後,他第一時間回到自己的屋子,用力拉起一根平常埋在地裡的繩子。
這根繩子串聯了機關,一個個鈴铛就這麼搖晃起來,鈴音傳到這邊的時候,北城這邊的人就得到消息了。
其中相當一部分的人對着所有人點點頭後,轉身離去,他們都是一個男人帶着一大一小兩個小孩的組合,通過四通八達的密道他們将出現在國都的大街小巷。這些人的身形都與前晏王一家三口類似,他們也會換上早早準備好的衣服,在不同地方、不同時間吸引冶國的人注意。盡可能把對方的精力分散到别的地方,用自己的生命給密道的挖掘延長時間。
三個人離開後不久,又有别的地方的鈴音傳來,又有幾個人離去,又有人離去,不停的有人離去。到後來,不成組合也無所謂了,離開的人越來越多,然後,前晏王自己也要離開。
“父王!”穎翁主和妹妹既說不出挽留的話,也不能伸手拉住父親的衣服。十五年的相依相伴,他們到了最後不得不分别的時間。
前晏王拉住小女兒的手,将她交到穎翁主手裡,将她們姐妹的雙手緊緊握在一起,“帶着你妹妹一起回家,你們,要好好的。”
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兩姐妹抱在一起泣不成聲,周圍的人眼裡都飽含淚水,大家的動作越來越快,出口似乎就在眼前,出口又似乎遠在天邊。
離自由最後的一步之遙,到底還要填上多少條生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