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依然不太平,江南大患解除之後,居然還有人“占山為寇”,還這麼沒點眼力見的想把公主當肥羊捋上山。長公主手持尚方寶劍和随行護衛一起大殺四方,謝聽晚帶着四個侍女靠在車架上,用她半廢的手臂和人手一根袖弩為所有人保駕護航。
來犯者,有來無回。
這場殺戮不算什麼,在江南時長公主一行人已經遇到過數次,隻是這次謝聽晚也下手了,她漫不經心靠在馬車上,廢掉的右手托着袖弩,左手一箭一個,彈無虛發,她的四個侍女在這次也展現出非凡的膽色。
這次出巡,長公主都不帶侍女,結果她帶了四個。到江南後大家才發現這四個侍女各個是寶。
沉默寡言的綠沉一身醫術,數次在大家的飲食飲水中發現端倪,不動神色的化解了數次危機。
潑辣利索的酡顔算數超凡,還有一雙慧眼,無數次發現交出賬本中的緻命漏洞,關鍵時刻一次次用這些漏洞和察言觀色的本領逼問至對方拿出藏起來的儲備。
沉穩冷淡的竹月最擅長廚藝,在平凡無奇的食材經過她的手,這些在外面奔波勞累的人回來後在一頓美食的慰寄下,身心都得到極大的舒緩。她和綠沉研制出來的藥膳更是将疫病消滅在初期,化解了此處江南之行的最大危機。
年紀最小的蘇芳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不管對方如何喬裝打扮,她總能在人群中發現最可疑的人,但凡她或者酡顔任意一個跟在長公主身邊,護衛長都會時不時看向她,在蘇芳或酡顔的暗示下,不給可疑分子留下一點機會。
重重防護下,長公主依然差點就落入湍急的河流裡,要不是謝聽晚拼盡廢掉一隻手也要死活抓緊長公主,他們這行人怕是回來也得因護衛不力被重罰,此生的仕途估計是要到此為止了。
最後這場殺戮後,謝姑娘和四名丫鬟又暴露出一張底牌,護衛們原本就對她們這五個姑娘佩服得五體投地,這下更是沒話說了。
後來歸程的路上那叫一個殷勤周到,長公主自己喜歡騎馬,跟這護衛隊一起騎在馬上。本來謝聽晚帶着四個侍女,她們五人乘馬車,有護衛覺得她們太麻煩,比長公主的架勢還高。至此之後徹底閉嘴,每當她們五人上下馬車時,一衆護衛為了成為她們的扶手,差點打破頭。
長公主回來後,還帶回一份“大禮”,在這份記錄明确、證據确鑿的文件出世後,江南官場進行一場史無前例的大清洗。長公主在江南的八個月證明了自己的能力,回來後的雷厲風行更是擺明了她不是個随意就能糊弄過去,得過且過的主兒。
江南官場的這場腥風血雨也刮到京城的官場裡,京城裡風聲鶴唳,人人自危,不少于江南有勾結的官員茶飯不思外加夜不能寐,不少人的瘦了一大圈,官服穿在身上空蕩蕩的,長公主有時候,哪怕是無意中掃了他們一眼,這些人都直打哆嗦,惶恐不安日盛,有些人扛不住高壓,已經開始提出辭職或病退了。
這次翰林院的新生牛犢們自覺閉嘴了,也不用人提醒,一個個很自覺的把精力用在工作上,再沒有哪個弱智想要教化世人了。
皇帝大肆賞賜長公主,皇長子邀請長公主去他家慶祝她安全回歸,聽說是皇子妃親自下廚操辦的宴席,同席的還有謝聽晚。最愛風雅的皇長子對着謝聽晚的手哭了上半場,他再也聽不到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寄平生》了,而皇子妃拉着謝聽晚的手哭了下半場,因為謝聽晚以受傷需要修養為由請辭皇長子的嫡長女的先生一職,哪怕這位嫡長女還沒投胎到皇子妃的肚子裡。
長公主整個宴席中一個人在一邊吃吃喝喝,對于謝聽晚一左一右被人對着哭的窘境視若無睹,謝聽晚很頭疼。不過她頭疼的日子在後面呢,這次江南之行不僅讓長公主證明了自己,同時也讓謝聽晚在世人面前大放光彩。連帶的,謝聽晚這些年在謝氏被不聞不問的遭遇,和謝聽音在謝聽晚和楚名漾婚約尚未解除的情況下就一直與楚名漾同進同出的消息傳了出來。
大家對于謝氏嫡長女為什麼要離開謝家進到長公主府這才有了猜測。謝氏的聲譽在謝聽音進京後的這些年屢次下降,終于在謝聽晚綻放光芒的這一刻,謝氏的聲譽和名譽幾近崩塌。早些年一直知道謝聽晚遭遇的族人和長老這次紛紛站出來斥責現任族長這個父親何其失職,而現任族長想要彌補謝聽晚,他選擇的方式是把謝聽晚從京城召回來,他要給她選個丈夫。
得,他的族長之位是坐到頭了,家信都還送出洪陽的地界就被家族長老聯手抽了回來,同時家族史上第一次彈劾令當即生效,這天下午謝聽晚的父親就不再是謝氏家主,還以年老生病之由被封在某個莊園裡養病,跟着去照顧他的,是他最愛的妻子和兩個兒子。
謝氏家族集體的意見是,嫡長女有更重要的事情,自古忠孝不能兩全,現在國家更需要她,長公主更需要她,至于孝順的事就交給兩個弟弟吧,他們年富力強,照顧他們父親需要更多的體力活,他們更有用。
謝聽音在父親被卸任家主之位,母親和弟弟一起被送到莊園之後沉寂下來,門也不出,東西也不買了。楚名漾依然和之前差不多,打着工作繁忙的緣故,一個月三十天裡有二十五天都住在書房。除此之外,即沒有趁機擡幾個妾室進門,也沒有休棄她。
隻是謝聽音自己心虛,在楚名漾面前再沒有之前的底氣。一個月後,楚名漾找了個大管家,以讓她多休息之名要她交出家裡的掌家之權。她看着楚名漾拿在手裡的厚厚一大疊賬單,半個字都不敢争辯,當天就将所有賬本、鑰匙等等都交了出去,更是好多天關在屋子裡,再不敢如同以前一般,動不動就出門逛逛街,看上什麼連價格不問就隻管簽單了。
到這個時候,她忽然想起母親之前說的話,開始想要學着當一個賢惠的妻子,可惜她下廚從來做不出能吃的東西,自有也學過女紅,但是連個襪子都縫不出來。所以她現在一門心思想給楚名漾生個孩子,結果楚名漾借口翰林院最近修史,甯願睡在翰林院小到隻能放下一張床鋪、一個書桌的宿舍,也不願意回到豪華到快要趕超皇子府的自己家了。
謝聽音越發惶恐,可是父親母親和兩個弟弟形同幽禁,她連封書信都寄不過去,跟家族裡長老打聽幾次,長老直接說了,“如果這麼擔心,可以放她一起回家伺候父母。”這下她再不敢多問一句,唯恐自己也被關進去。如今謝聽音唯一能商量的就隻剩身邊那些隻會捧着她的奶娘和丫鬟。于是在奶娘和丫鬟的建議下,她帶着一份加了藥的雞湯去翰林院。
藥效很有用,她當晚留宿了,但問題是,藥效太有用,他們倆動靜太大,以至于楚名漾再無法繼續在翰林院留任,隻能辦理病退辭去原本再有一年就要升遷的職位,而院長副院長根本沒有絲毫挽留的意思,離開的時候,更是沒有一個人送他一程。
畢竟,當年在有婚約的情況下謝聽音一次次來找他,但他也從來不拒絕。這事情報出來後,當年他三元及第外加謝氏家主女婿的身份撐住他最後一絲體面。然而現在他再不是謝氏家主的女婿,又在工作地與妻子放肆成那樣。再加上他入職這些年因為家境優越,一直在工作生活的種種細節中展現軟飯硬吃的優越感,翰林院的窮書生們早就對他心懷不滿,沒人願意與他相交。而楚名漾雖然能感受到這種排斥,卻一直誤以為是别人嫉妒他的才學而不以為然。到今天的牆倒衆人推,他才第一次問自己,“我到底是哪裡做錯了?”
卸掉官職後,楚名漾在書房裡坐了三天,每天都在問自己這個問題,然後看着身上即使穿的是在家的便服也是最昂貴最奢侈的布料,即使他已經沒有官職,每天吃的依然是貧苦百姓無論如何都負擔不起的珍馐美馔,再看向他每天喝的茶葉是一兩千金的翠雀舌,他書房裡筆墨紙硯無一不是精品,他可能知道答案了。
第四天的時候楚名漾第一次把酒帶進書房裡,他喝了個爛醉。不知什麼時候離開自己豪華大宅,在街上漫無目的的閑逛,逛着逛着再一擡頭,發現自己居然來到長公主府。不知怎麼回事,他連個名帖都不帶就上前求見謝聽晚,謝聽晚當然拒絕了她。
第二天,他又來了,這次禮數周全,但謝聽晚依然沒有見他。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楚名漾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他就是固執的想要見謝聽晚一面,第六天他再來的時候,謝聽晚讓人把謝聽音叫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