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雲懷生陪着明惠在東側間用早飯,盛了一她素日喜歡的八珍粥放她面前,軟聲道:“彰哥兒的事急不得,慢慢挑選人家就是了,若急急的辦了,誤了他終生就不好了,要不如你直接就去問問,倘若他有心儀的姑娘隻要身家清白,咱們也不是不依的,不過若是這樣,還不如陸家姑娘呢,最起碼你對那姑娘還是滿意的。”
明惠不言語,隻顧着吃面前的八珍粥。雲懷生以為妻子還在生氣,放下湯匙溫言勸道:“你也别惱,裘老夫人也是迫不得已才會做出這事,她就這麼一個女兒,婚後過得不順遂以緻積怨成疾,不然裘老夫人也不會冒着傷了兩家和氣把陸家姑娘帶到你面前,再者你不知裘聞櫻的病之前不也十分滿意人家姑娘來着。”
還是枕邊人了解明惠,這話一說完,明惠的神情顯然松動了幾分,無奈一笑“誰讓人家窺到我想快些給彰哥兒娶個媳婦兒進門,這才把姑娘送到我面前來,咱們家大小也算是個高枝兒,她如今病了也不知還能過上幾日,陸家姑娘真要是進了咱家的門,她一去,陸家也不敢欺負她女兒,罷了,我隻是有些氣惱她利用我對她的憐惜而已。也難她一片慈母之心為女兒這麼籌謀。咱們還要與裘家相處,日後不對陸家姑娘那麼熱切,裘聞櫻應該也通曉咱們的心思。”
“你能想的開便是最好。”雲懷生夾了筷子清爽小菜給明惠“府裡幾個孩子的婚事都要你操持,我經常去軍營不在家中你可要多顧着自己,别太辛勞……”
一語未了,明惠就道:“你真打算把儀姐兒許給那個兵馬司的副指揮使?就這麼願意擡舉他?”
雲懷生已急急喝下一碗粥,正用帕子擦嘴,聽出明惠話裡有些不願,笑問道:“前些時日就給儀姐兒頭透了透風,她聽了也無異樣,你覺着那人不妥?”
明惠道:“儀姐兒不是我肚子裡出來的,她那生母我也不喜,可還是咱們侯府的孩子,我也不瞞着你,之前我與韻遲閑談時,曾聊起周家的事,周家剛搬來金陵不久,周家夫人想着為韻遲找一門親事,最好有些官身在的這樣能護着韻遲,那魚玄胡同盡頭住着的秦夫人便是你看上那位嚴副指揮的表姑母,秦夫人得了周家夫人的好處,便把那位嚴副指揮介紹給了周家夫人相看,那位嚴副指揮瞧不上周家是位商戶就罷了,當場言語還十分不敬下了周家夫人好大的臉面,所以我想着儀姐兒的婚事不如再等等,縱使這位嚴副指揮是個有能耐的,可這人品....”
雲懷生神情一怔,“竟還有這事存在?”
明惠點了點頭,走去裡間拿了件披風給雲懷生,接着道:“若是儀姐兒嫁給了那位,将來韻遲認祖歸宗,那嚴昱成了咱家的姑爺知曉了内情,心中定會有些芥蒂,本來是能娶個嫡女,這下娶了個庶女回來,回家再借着這個由頭與儀姐兒事事争吵,豈非又成了一位裘聞櫻,京中還有多少好兒郎,不如找個讀書人家,家世低些也無妨,讀書既明理,儀姐兒嫁到這樣的人家,日子才會好過不是。”
這話也不無道理,總不能家中的女兒都嫁給了武将。
“成,都聽你的,索性我還不曾與嚴昱面前說過這事,那家中子女的婚事就勞夫人挂心了。”雲懷生像模像樣的朝明惠作了輯。惹的明惠一陣失笑。随而一臉嬌羞的站在雲懷生面前,系上披風的帶子,手指翻轉兩下,打了個漂亮的結,雲懷生低頭看了眼,笑道:“還是夫人的手巧。”
明惠嬌嗔的啐他一口,“呸,花言巧語的厲害,今日起風了去軍營的時候莫要貪涼,還有你得空了的時候去攏翠庵一趟吧,去問問大房的卉姐兒的親事老太太是否有人選,不然咱們兩個又要落地一個苛待寡嫂孤女的名聲了。”
“好,這幾日軍營要練兵等結束了,我立時就去,卉丫頭也是等不得了。”
明惠輕輕“嗯”了一聲,目送雲懷生離開後,趁着天色早瞧完了賬目,又見了幾個婆子,吩咐了幾件府裡的事務。照顧衡哥乳娘這時抱着剛露了兩顆小米牙的孩童進來了,一瞧見母親,衡哥兒就鑽進了明惠的懷裡,母子兩人好一陣玩鬧。
未等到雲懷生帶回來雲老太太的信兒,薛氏身邊的丫頭跑進了華瑞軒。
柳眉見時薛氏身邊的貼身丫頭繡枝。沒有塌天的禍事,薛氏不會派人進華瑞軒。
繡枝進了屋子便跪在明惠面前。
明惠道:“畫春堂裡有何事,大嫂子竟派了你過來。”
繡枝嚅嗫着說:“大夫人隻讓奴婢請夫人過去,旁的什麼也沒說。”
明惠與柳眉互遞了個臉色,薛氏與明惠不和甚久,兩妯娌見了言語上總要刺上對方兩句,以前有雲老太太為薛氏撐腰,如今明惠掌管全家,薛氏許久與明惠不起沖突了。
明惠心中顧忌許多,叮囑秋霜,秋露兩人照看好衡哥兒,自己則帶着柳眉和秋蕊去了畫春堂。
繡枝悄悄松了口氣,忙低頭跟在明惠一行人身後往畫春堂去。
畫春堂很大,婆子奴仆打掃的很幹淨,卻處處透露着冷清,人氣兒很淡。
當初薛氏暗中接濟娘家的事被雲老太太知曉,撤走了畫春堂大部分伺候的人,隻留了身邊的繡枝和兩個粗使婆子還有一個小丫頭,這些人都是薛氏從娘家帶來的,雲老太太不方便動手。
後來雲老太太被送去了雲翠庵,明惠讓人開了畫春堂的門,又送了兩個粗使丫頭進去伺候。
今日這些人都被薛氏命去屋裡待着不許出來,因此明惠踏入畫春堂時才不見一人。
繡枝引着明惠去了正房。剛踏過門檻,就聽着裡間兒傳來幾聲低低啼哭。
繡枝掀開簾子進去了,明惠尋了一處坐下,環顧四周瞧着這屋子。
早些年剛嫁入雲信侯府時,薛氏還不是現在的性子,有時雖糊塗可說話爽朗自在,明惠那時很是喜歡與這個嫂子黏在一處,時常來畫春堂找薛氏說話。
目之所及,明惠的眸光停在了那扇湖水綠簾子上。
明惠記得這扇簾子薛氏曾說是她與雲懷英成親時,雲懷英親自着人去置辦的。一個男子尚能做到如此,該是對妻子極為歡喜的,每每說起此事,薛氏面上都泛着紅光。
如今在看那扇簾子,上頭繡着的一對兒鴛鴦早就褪了顔色,灰撲撲的失了鮮亮兒。
裡間兒傳來薛氏的悶聲,“弟妹進來吧,我有一些私事與你想說,柳媽媽也一并進來吧。”
“這是唱的哪出戲,既是私事又讓我進去作甚。”柳眉在明惠耳邊道。
“不管是哪出戲,咱們也得露面去瞧瞧。”兩人過了那扇湖水綠繡鴛鴦的簾子,進了裡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