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哪裡會那麼容易被絆倒。”少女帶着親昵撒嬌的口吻也讓明黛的笑意僵在了嘴邊,指甲掐進掌心傳來些許刺痛。
原來他們的關系已經好到了這種地步,好到她這個昔日舊人都認為自己多餘。
林婉娘嗔了他一眼,嬌氣地說,“好了,你快點把我的手放開啦,要是讓明黛姐看見了,她指定又會誤會什麼,在怎麼樣,明黛姐現在也是是你的未婚妻。”
她說着要放,那手非得沒有松開,反倒是握得更緊了,神色裡也全然是挑釁。
而她有恃無恐的底氣,全然來自她明黛的未婚夫。
燕珩不以為然,“我牽着自己媳婦的手有什麼不行,就算他們看見了也頂多是羨慕我們兩人的感情好。”
他“媳婦”二字刻意咬詞加重,任誰都能聽出裡面的珍重愛意。
他說着,又擡眸輕視掃向明黛,不掩其惡劣本性的嘲諷,“還是說,明二小姐對此有意見。”
桃苒氣不過為小姐打抱不平,“世子,你這句話未免也太過分了點,你的未婚妻分明是我家小姐,你怎麼能當着我家小姐的面喊另一個姑娘做媳婦,我家小姐又如何讨人厭了!”
燕珩适才松開拉着林婉娘的手,壓眉冷笑,“本世子之前就說過了,這門婚事我不認,我沒成想堂堂一個太傅之女,竟如鄉村野婦般粗鄙不堪,陰魂不散得缺男人缺到了這種地步。”
陰魂不散,粗鄙不堪。
明黛從未想過會在自己的身上聽到這些帶着侮辱性的字眼,而且這些字還全部從那個将她奉為珍寶的男人嘴裡說出來的。
抿着唇的明黛壓下胸腔翻湧而上的苦澀,目光幽冷,“今天的約定不是世子答應我的嗎,又何時成了我陰魂不散,世子不願的話當時就可以拒絕,為何到了今日反倒倒打一耙。”
指腹摩挲着玉扳指的燕珩壓下銳利的眼鋒,語氣驟然冷了下來,“本世子都說到做到來了,明二小姐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咄咄逼人。”
“我咄咄逼人?我何來的咄咄逼人,還望世子指教一二。”
“好啦,阿珩你不要再說了,你沒看見明黛姐的臉色都變得不好了嗎。”林婉娘宛如受了驚的小兔子躲在燕珩身後,又怯生生地伸出頭,很小聲的說,“明黛姐,我來京城後都沒有出去玩過,是我讓阿珩帶上我的。”
眼眶泛紅的林婉娘又垂下眼睑,楚楚可憐地咬着唇,“要是明黛姐你看見我會不開心,我可以回去的,畢竟我知道明黛姐一向不怎麼喜歡我,也怪我讓你不開心了。”
“不用,要說走的人也應該是另一個,是我主動提出帶你出來玩的,哪裡有讓你回去的道理。”燕珩摟過林婉娘的腰,舌尖掃過一圈牙齒,挑釁道,“今天婉娘和我們一起,你要是不同意可以自己回家,反正本世子隻是答應了陪你一天,并沒有答應過和你獨處。”
明黛對上他眼底明晃晃的厭惡,宛如失了片刻的神,随後輕輕搖頭,很輕很淡地說,“不會。”
他好不容易答應了自己,她又怎會半途而廢 。
而她今日要去的是青城山上的寺廟。
“我們這是要去山上嗎,山上有什麼好看的啊。”跟在後面的林婉娘爬了幾步台階後,便難受得不行的撐着膝蓋,更氣惱這山路為何如此難走。
“山上有座寺廟。”那座寺廟也是他們定情的地方,對明黛來說有着非同凡響的意義。
“這樣啊。”林婉娘嘟哝着又走了幾步,而後苦惱的看着被弄髒了的粉色裙擺。
“早知道今天要來爬山,我就不應該穿裙子,弄得動作都不方便。 ”
整個人健步如飛,完全看不出身上有傷的燕珩嗓音低沉,“要是累了的話,我讓楊寶背你。”
遠遠落在後面的楊寶忽然打了個噴嚏。
林婉娘嬌嗔地瞪了他一眼,越過他重新往前走,“不用啦,我隻是說說而已,才沒有那麼矯情,不過明黛姐你也真是的,明知道阿珩的傷還沒好,為什麼還要約阿珩來爬山啊,你都不知道會讓他的傷口再次裂開嗎。”
明黛擰起眉頭,很是疑惑,“你明知道他的傷口會裂開,為什麼在一開始我說要坐馬車上來的時候,又執意拒絕。”
不但拒絕,還順口說了幾句——
我自小在山裡長大,又隔三差五的進山采藥,身體素質好得很,不過那麼高的山,明黛姐你平時都不怎麼運動,确定能爬得了嗎?
你要是爬不動也沒關系,我和阿珩是不會嫌棄明黛姐的,當然,我們也不會笑話你的。
想起前面明諷暗刺她身體不好的林婉娘眼睛偏移了她的質問,尾音下拉帶着顯而易見的委屈,嘟起唇,“我這不是覺得讓他們趕車太辛苦了嗎,大家都是人,為什麼不能人人平等。”
“我請他趕馬車是付了錢的,我獲得了方便,他們獲得了金錢,各取所需的事為何到了林姑娘的口中就成了我壓榨他們的罪證。”
“沒有沒有。”林婉娘就差把腦袋給搖成撥浪鼓了,眼淚跟着從臉頰滴落,“我從來沒有那麼想過,明黛姐你不要誤會。”
“行了,是我不想坐馬車的,和她沒關系。”燕珩揉了揉心口傳來的不适,隻覺得今日的太陽格外的曬。
這一次乘坐馬車後,林婉娘倒是變得安靜下來了,隻是這份安靜僅僅針對于傷口裂開後,臉色變得格外慘白的燕珩。
青城山上有個月老廟,求姻緣最是靈驗不過,而明黛此行求的并非姻緣。
林婉娘進入寺廟後,叽叽喳喳得像是一隻放出籠子裡的麻雀,她又睨了一眼被遠遠落在他們身後的明黛,拔高着甜膩的嗓音撒嬌着說,“阿珩,我們也去求個姻緣吧。”
“我知道你可能不信這些,所以你就當着是為了陪我嗎,好不好嘛。”少女揚起頭,全是天真的依賴。
燕珩伸手揉了下她的腦袋,笑得寵溺,“這些就算你不說我都會陪你的。”
“阿珩你真好。”
目睹着他們二人逐漸消失于視野中後,長睫垂下遮住縷縷落寞的明黛轉身來到佛前求簽。
手持竹筒問諸天神佛後,誠心告訴它自己所求之惑。
随着竹筒晃動中掉落一支簽後,猶豫了片刻後的明黛才撿起地上的簽。
凝神看着簽上所寫的下下簽,随後壓下心頭翻湧的萬千思緒,起身将它遞給了一旁的解簽師傅。
老師傅拿起簽看了一眼後,神色複雜地問道:“姑娘所求的可是姻緣。”
“是,還望大師告知我簽文。
姻緣中的中下簽,即使是不懂簽的人也能連蒙帶猜的認出秋草逢霜,憂愁怨苦,事不如意是什麼意思。
但簽上也說了絕地逢生,而非全無希望的死局。
師傅拿着簽沉默了許久,雙手合十行了一佛号,“施主所求之事,恐不能一帆風順,但也非無解的死局,過程雖有曲折苦難,隻是最後成與不成,皆在施主一念之間。”
“多謝師傅解簽。”
想來師傅的意思是他最後會恢複記憶,但他的心裡也會住下别的女人,她也得要和别的女人共享一個丈夫
她這輩子最讨厭吃的就是夾生飯,也厭惡本屬于自己的白米飯裡多出了一顆礙眼的石子。
解簽出來後,明黛猶豫了一下,轉身往後院走去。
寺廟的後院裡有一棵遮天蔽日的百年銀杏樹,相傳是由高祖為先皇後親手所植,傳言不知真假,隻是随着銀杏樹漸大,又身處專職姻緣的月老廟中,就開始有人将祈福的美好期盼挂在上面,以求神佛保佑。
她今日來青山寺并非是心血來潮,而是因為這裡是他們定情的地方。
玉佩是信物,青山寺是見證。
信物已碎,白月光也終會成為不堪的白米粒。
她剛踏進後寺,聽到的是林婉娘嬌俏得對她而言過于吵鬧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