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萬萬不可!”
日暮西沉,首輔葉世忠從文淵閣回相府,他的兒子葉和凝照例去書房向他問安。
結果,剛進去還沒一會兒,書房外值守的侍從就聽見房内傳來葉和凝斬釘截鐵的一聲大喝。
侍從們很少聽見自家少爺用這麼激烈的語氣表達自我。
葉和凝平日一副矜貴做派,雖然對沈容端以外的人往往嘲諷挖苦多過甘言美語,但也都是氣定神閑、笑眯眯地吐出惡語,并不會如此氣急敗壞——用葉和凝自己的話說就是,“失了風度”。
尤其是對着他的父親,葉世忠。
在葉和凝的一聲“不可”之後,書房許久沒有傳出什麼聲音。
書房外伺候的下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各自認真低眉當值,生怕受到牽連。
看着面前怒目橫眉、張牙舞爪的葉和凝,葉世忠捋了捋自己的胡須,臉上的表情反而是驚訝多于愠怒:
“凝兒,你小時候随你娘親進宮時,也是常常和蘭因公主見面的,那時候不都玩得很好嗎?怎麼如今這幅反應呢?”
葉和凝耳朵漲得通紅,眉頭緊鎖,眼中泛着難掩的焦躁:
“小時候一起玩是一回事,成親是另一回事!爹,蘭因公主脾氣好生古怪,我真的不能和她成親,我會被她折磨死的。”
聽見葉和凝說“死”字,葉世忠的臉色才沉下來:
“一天到晚胡說八道些什麼!都二十郎當的小子了,還整天這麼不着調。尋常事,爹不拘着你;可這是婚姻大事,豈容兒戲!”
見葉世忠有些動氣,葉和凝唇角輕抿,放低聲量,收斂些許:
“爹,其他人聽到要做驸馬都避之不及,您怎麼上趕着把孩兒往火坑裡推?驸馬爺這頂不中用的的官帽一戴一輩子,想換頂别的帽子戴戴有多難,您不曉得嗎?千秋萬載,有誰是位極人臣後,還舍得把自己兒子割給公主的?”
葉世忠聞言,覺得自己這唯一的寶貝兒子雖然平日裡不達時務、輕薄無行,但到了要緊的關頭,對自己的前途還是很在乎的。
這讓他很欣慰。
于是,葉世忠也放緩了語氣:
“你說的種種情由,爹會酌量不到嗎?你且放寬心當這驸馬爺,早晚會有你的出頭之日。”
書房門的輕叩聲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進。”
進來的是葉世忠的貼身侍衛。他行了禮,将信件呈于案上:
“啟禀大人,方才門口小厮正要通傳,夫人前來。”
聽見許瓊花要來書房,葉世忠緘了口,不再繼續方前的話題。
葉和凝卻很高興。
許瓊花對她的這個寶貝兒子疼愛備至,就算葉和凝想要天上的月亮,許瓊花都會逼葉世忠去摘。
而且許瓊花行事不拘一格、十分豪邁,往往比葉世忠更能理解葉和凝的想法。
揮手讓侍衛退下後,趁着等許瓊花的空檔,葉世忠拆開信件,細細閱讀。
葉和凝在一旁候着無聊,便也瞄了幾眼。
這一看,就讓他看見了一個心心念念的名字:
“沈容端?爹,這信怎麼提到了沈大哥?”
葉和凝正欲看個仔細,葉世忠已皺着眉折起了信:
“尋常差事罷了。你對這沈容端實在是太殷勤,不可。終日鴻雁傳書,像個什麼樣子!”
倉卒之際,葉和凝隻瞥見了“思南府”、“趙秉清”、“鹽鐵私營”幾個關鍵詞。
“喂喂喂,怎麼回事呀?都快戌時了,你們父子倆還在書房叽叽咕咕些什麼?肚子不餓嗎?”
沒待葉和凝問個究竟,許瓊花就帶着她的大嗓門還有一群端着食盒的侍從,熱熱鬧鬧地進了書房,擠走了一切進行中的話題:
“今晚在這兒吃吧。芝蘭、玉樹,把桌子挪過來。”
葉和凝知道,許瓊花在時,葉世忠對政事是絕口不談的。所以他趕緊在桌邊挨着許瓊花坐下,訴另一樁苦:
“娘,爹要孩兒做驸馬,孩兒不想。”
“怎麼就是要你做了呢?人家公主看不看得上你還另說呢。”
已經年過四旬的許瓊花笑起來眉眼彎彎,比年輕時清麗的容顔更添了幾分歲月的風緻。
“娘——”
葉和凝委委屈屈地開口,可憐巴巴地看着許瓊花。
沒想到,一向用慣的撒嬌伎倆,今天失了效:
“好了,明日皇後娘娘召我進宮,還特意叫了你一起去和公主叙叙舊。你們倆小時候多好玩呀,還在禦花園扮家家酒,夫妻對拜呢。都忘了嗎?”
“忘了。”
葉和凝一臉生無可戀,不再指望他的爹娘。
幸好他高瞻遠矚,早已嗅到風聲,做好了周全的準備。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隻要能在外面避過欽天監算的吉日,就萬事大吉。
……剛好還能去看看容端,算是兩全其美。
從皇城去宜州,順道也能經過思南府。
無論她是去辦案還是待在自己的府内,他都去看一看便是了。
“阿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