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名叫紀崇玉的年輕男子微笑着,一枚黑玉棋子在他骨節分明的指尖撚着,和他眼角的一滴淚痣相映成輝。
聞言,蘇勁松也十分高興,連連點頭:“正有此意、正有此意!隻是,慚愧我虛長你一歲……”
聞言,紀崇玉先行一禮,止住了他:“蘇大哥,不必再謙。都是自家人,小弟不同您這位大哥客氣,您也不要當小弟是外人。”
沈容端被衙衛小心翼翼地說了一通話拒之門外後,倒也不氣不惱。
說實話,想起自己之前和蘇勁松的接觸,結合自己的師父挽瀾那天和她說的話,她本來也沒指望蘇勁松能幫自己,不過是來碰碰運氣罷了。
幾年前,錦衣衛大比試,既有文比,也有武比。
文比,她不占優勢,表現平平。
武比,她卻是個中好手。
比到最後,剩下四人,結了兩對。
因聽說屆時皇帝鐘焱也來觀看,大家都摩拳擦掌,希望在聖上面前留個好印象。
沈容端恰好和蘇勁松一組。比試前一夜,他帶了許多銀兩來找她,希望沈容端能放放水,讓他赢。
沈容端當然是沒有收他的東西,也沒有答應他。
倒不是因為沈容端想赢,或者是想在皇帝面前搏出位。
她當時冷着臉,說了一句很真誠,同時又很欠揍的話:
“我沒學過放水,我不會。”
蘇勁松鐵青着臉走了。
第二天比試,蘇勁松不僅發揮一般,還在衆目睽睽之下一個踉跄,摔了個屁股墩,惹得鐘焱哈哈大笑。
好了,這下皇帝倒是記住了他,隻不過是以他最不想的方式記住的。
蘇勁松也記住了沈容端。
從此,他對她再無好臉色。
沈容端正欲轉身離開,一個在不遠處的牆根邊躲躲藏藏的年輕女子卻突然竄了出來。
她把自己背着的的包袱一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抱住沈容端一條腿,往地上一坐,就開始蹬腿大哭:
“你這個活閻王,你這個黑心腸的狗官,實在是太狠毒,竟然将趙大人直接殺了,還毀屍滅迹……老天是不會放過你的!你還我趙大人,嗚嗚嗚嗚……”
沈容端本來能夠閃身躲開她,但她覺得這個女子認得趙秉清,和她多說說話指不定能套一些線索出來,所以就暫且由她扯着自己的腿:
“你是誰?是趙秉清什麼人?”
“關你什麼事!”
她看起來約莫二十五六歲。
柳眉剔豎、怒目切齒,容貌清麗秀美,穿着打扮像是尋常人家的女子。
“什麼叫我殺了趙秉清?”
沈容端又問。
“昨日,我看着你進了府衙抓趙大人;沒過半天,趙大人就消失得無影無蹤!誰人不知你玉面羅刹的大名,有哪一個人能逃過你的手掌心?更何況趙大人他文質彬彬,溫潤如玉,難道這樣一個翩翩君子能鬥得過你?現在還扮作一副趙大人畏罪潛逃的樣子,真是造孽!”
她哭得滿臉是淚,還不忘惡狠狠地瞪着沈容端。
見沈容端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是靜靜地低頭看着她,女子又開始新一輪的哭嚎:
“且不說趙大人是無辜的,就算趙大人有罪,你來逮捕他就是了,為什麼要這麼殘忍,直接将他殺了!謀财害命的狗東西,我要拉你去報官!”
沈容端雖然被她又哭又鬧吵得有點頭疼,但忽然靈光一閃:
“他們都說我不是沈容端,你怎麼知道我是沈容端?”
被沈容端這麼冷不丁一問,女子愣了一下,止住眼淚,眨眨眼,答道:
“你去衙門抓趙大人時,我看見了。”
“你看見什麼?”
“……我看見你拿了令牌。”
沈容端掙脫不開,索性由她拉拉扯扯,将她拖行到衙衛面前:
“這個姑娘可以證明我是沈容端。我去衙門拿人時,是帶着令牌的,她看見了。”
聞言,衙衛有些為難地摸了摸鼻子:
“您這話說的,就算陳氏說您是,咱也不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啊。”
經過剛剛和蘇勁松的對話,衙衛已經知道,什麼沒有令牌有人冒充都是假的,他根本就是不想見到沈容端。
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再進去自讨沒趣呢?
随口搪塞過去便是了。
和沈容端說完話,衙衛又轉向已經站起來的女子:
“陳氏,我勸你還是趕緊走吧,紀大人現在就在裡面坐着呢。趙大人好不容易幫了你,你别辜負他的一片好心啊。”
沈容端注意到,這個被衙衛喚作陳氏的女子,在聽到“紀大人”三個字時,臉上閃過一瞬驚慌。
“紀大人?敢問小兄弟,是懷安府的知府,紀崇玉大人嗎?”沈容端問道。
懷安府也在川四布政使司,離她所處的清河府并不遠。那裡的知府便是她上司紀欽明的兒子,紀崇玉。
見沈容端還要刨根問底,衙衛别過臉,連連擺手:
“求求你們别為難我了,快走吧。”
陳氏倒沒躊躇,麻利地撿起剛剛扔在地上的包袱,拉着沈容端,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