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也是一個心善忠義之人,那我就告訴你為何我如此着急想找到趙秉清。”
雖然沈容端背對着陳氏,但她感覺聽過自己經曆後,沈容端的語氣似乎柔和了一些。
于是陳氏信以為真,以為自己真打動了沈容端,便欣然順着她的話:
“行,你說吧。”
“其實,那個為非作歹的紀崇玉也在找趙秉清。”
聞言,陳氏立馬緊張起來,原本後傾的身體也往前靠了許多:“紀崇玉?他找趙大人作甚?他不會是想害趙大人吧!”
她焦急地支棱着耳朵,等着沈容端往下講。
然而,沈容端卻沒說話,還提快了馬的速度。
雖然她的行為舉止似乎與平常無異,但腹中越來越劇烈的疼痛讓她想快點回驿站,服一劑止痛散。
身下的血似乎也隐隐透過了布料,令她不敢輕易挪動位置,以免陳氏瞧出端倪。
眼前模糊成一道青綠筆觸的青山、耳邊灌入的呼呼風聲、馬蹄飛踏劇烈的颠簸……
種種因素加在一起,讓陳氏的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慌張,甚至暫時忘記了被不斷摩擦、已經紅腫的大腿内側火急火燎的疼痛。
本來對沈容端的話是六七分信,在這種緊張環境的加持渲染下,竟變得八九分信了。
過了一陣子,待沈容端慢下來,陳氏早已經在腦子裡把整出“紀崇玉尋仇謀害趙秉清性命”的戲碼都給想了個詳詳細細,越思量越膽戰心驚:
“那我們要怎麼辦?要是他們先找到趙大人,趙大人豈不是慘了!……不對,他們不會已經把趙大人抓起來了吧?!”
“他們應當是還沒有找到趙秉清的。否則,會是另一番态度。”
沈容端慢條斯理道。
“那你怎麼還這麼不緊不慢的啊,你不着急嗎?他們的手段我可是見識過的,趙大人要是被他們先抓到了,那可就是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
說着說着,陳氏癟着嘴,急得快哭了,顧不得三七二十一,直接抓住了沈容端的衣擺:
“沈大人,你想想辦法吧。我知道你是秉公辦事的,最起碼不會讓趙大人死得不清不白。你最起碼要把趙大人完好無缺的女地帶到皇城啊,不然你不也要領罰嗎?”
“你剛剛在府衙門口,不是說我把趙秉清殺了嗎?”
沈容端的指節攥着缰繩,用力得有些泛白。腹痛愈發劇烈。
“……大人,你别說這些閑話了。你明明知道我是故意這麼說的。”
“為何故意?”
“……是,我是想幫趙大人拖延時間。可是、可是現在知道紀崇玉也在找他,我就很擔心,很害怕他被紀崇玉給抓走了。”
“這個紀崇玉,本事當真這般大?”
聞言,陳氏朝沈容端靠得更近,一副罄竹難書的滔滔架勢:
“可不是!他明明和趙大人同為知府,可他都不把趙大人放在眼裡的。那次趙大人為我的事傳他來,他一點都不驚不懼;之後還說趙大人忘恩負義,讓他不要忘了自己是怎麼當上知府的雲雲……而且啊,我都不是第一個被他這樣強擄的民女了。
聽說,他府裡整得跟神仙住的地方一樣闊綽,彎彎繞繞地穿過那些漂亮得要命的雕梁畫柱,一直往裡走,就能看到一條回廊裡望不到頭的廂房。裡面每一個廂房,要麼住着和我一樣慘、終日以淚洗面的美女,要麼放着像山一樣高的金銀珠寶!
而且——聽說啊,聽說和他關系好的商人都特别橫,壓根不怕什麼王法律例,個個被他罩着,就跟那山大王似的。”
聽陳氏像茶館裡講評書的人一般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沈容端有點無奈。
這哪裡是什麼紀崇玉?簡直是話本子裡無惡不作的大奸臣。
如果這話說的是紀欽明這位天子股肱,她還會信幾分;
但紀崇玉左右也不過是個不大不小的知府,上頭還壓着如層層疊疊的山巒一般多的勢力。
他就算驕奢淫泆,也是收斂着的驕奢淫泆,斷沒有到一個外面的小姑娘都曉得他家内部構造的程度。
看來,想從一個尋常村裡人家的嘴中去打聽知府的事,還是過于強人所難了。
——當然,不久之後,沈容端就會為自己對陳氏所說的話的輕視而感到懊悔。
她還是太年輕氣盛了一點。
此刻的沈容端沒接有關紀崇玉的話茬,繼續問起了趙秉清。
陳氏應當是真的不知道趙秉清去哪了。
“你最後一次見到趙秉清是什麼時候,在哪裡?”
“……是在你到府衙的前幾天。我聽說了你要來拿趙大人,就從村裡去了府衙找他,說我沒有别的辦法報答他的恩情,如果他要逃跑,我有能幫上忙的,我一定幫。”
“為什麼你覺得他會逃跑?”
——這個問題,沈容端有點明知故問,純粹是為了轉移對腹中疼痛的關注,所以稍稍多了一些廢話。
紀欽明一向将她視作葉世忠安插在錦衣衛裡的一枚釘子,因此,就直接把她當一次性消耗品霍霍。
除了她轄内比較常規的業務之外,其他地方一些多半要斬首處刑的、比較窮兇極惡的官員也會叫她去幫忙追捕。
久而久之,民間就覺得,隻要是她出馬,押的就都是有去無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