鑽進櫃子、合上櫃門後,沈容端一邊聽着外面漸近的腳步和人聲,一邊感受着身下的柔軟。
是幾床棉被。
因這個櫃子同床一樣長,沈容端便側身掀開幾床被子,準備躲進最下層去。
雖然十分悶熱,但比較隐蔽,就算打開了頂部的櫃門,不仔細搜尋,也覺察不出這裡躺了一個人。
她一邊一隻手一層層棉被往下挪,一邊用另一隻手支撐着身體重心,避免發出太大的動靜。
忽然,她的手在最後一層棉被與櫃底的木闆之間摸索到了一沓紙。
因櫃中漆黑一片,她無法查看,便用手把紙都聚攏、拿起,彎曲着手臂把它們盡數塞進了自己的衣襟之中。
沈容端所在的櫃子與趙秉清所躺的床底僅有一層木闆相隔。
趙秉清左耳聽着木闆另一側不斷傳來的細碎動靜,右耳聽着衙役步入房中的聲音,心惴惴不安地跳得越來越快。
把能摸到的紙片都收好後,沈容端就安靜地躺在了幾層被子之下,隻把自己的半張臉和鼻子露在外面。
沈容端并不喜歡這樣窄狹黑暗的空間。
……每次囿于這樣的地方時,都會讓她忍不住身體僵直,四肢冰涼,回想起小時候的那一天。
躲在缸中的那一天。
沈容端的呼吸開始變得有些急促,不知是身上幾床被子的壓迫,還是心髒面對回憶的壓迫所緻。
不行,必須轉移注意力。
躺在棺材中的感覺大抵也是如此了吧。
她這樣想着,側臉看了看将她與趙秉清隔開的木闆,雖然隐隐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因為衙役和屋外之人的說話聲漸近,所以沒有去細想,而是努力全神貫注地聽着外面的動靜。
“好了,你們不要進來!大人說了,沒破案之前,這裡是不能擅自進入的。”
“這,天氣這麼熱,再去喝杯茶吧!”
“不喝不喝,趕緊走吧。”
磨蹭了幾句,屋外那個似乎是小厮的人終于走遠了。
又過了一會,木頭沉悶地響了一聲,似乎是其中一個衙役坐到了床邊:
“劉二,你說說,他們鄭家的人今天怎麼表現得這麼奇怪啊?從咱們快到他家門口就開始在那探頭探腦地看,看見咱們了馬上扭頭就跑;咱們進來之後還那麼殷勤,一直留咱們喝茶吃點心……總感覺怪怪的。”
“就是,所謂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還是汪大哥您聰明過人,一下就看出了不對勁,立馬沖過來了。”
——另一個站着的衙役用讨好巴結地語氣回道。
“行了,你到處翻翻看看吧。我剛剛一看,好像也沒什麼不對勁的。可能是他們希望獻獻殷勤,讓我們快點給他們把案子破了吧。”
“是。”
趙秉清聽着聽着,突然感覺自己右邊大腿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動。
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神色一凜,伸手一抓,觸到了一隻昆蟲,摸着外形與蟋蟀頗為相似。
雖然趙秉清不怎麼怕這類動物,但在一片逼仄的黑暗中突然手裡抓着一隻蟋蟀,心裡的感覺還是十分微妙的。
松了手,怕它亂爬;
不松手,握着又很奇怪。
左思右想之間,他還是默默地繼續抓着在自己手上猛烈掙紮的蟋蟀。
站着的衙役四處走動了一番,又開始與床上坐着的衙役閑聊起來:
“汪大哥,這蘇大人和紀大人天天叫咱們來查,又不說查什麼,回去了連咱們的禀報都懶得聽,真的是好古怪。前幾天退衙之後,我還常看到紀大人的車辇往城外走,也不曉得他去那做作甚。”
聞言,坐在床上的衙役嘿嘿一笑: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城郊有個湖叫洗鏡湖,湖中有個湖心島,紀大人在那個島上造了個小院子。”
“咦,怎麼跑到那裡蓋院子?”
“這咱就不知道了,那地方平時也不是随便讓人過去的。好了,咱們回去吧。這天也太熱了。估計大人們叫俺們來也就是做做樣子,實際上最關鍵的還是抓那個錦衣衛沈容端。要不然,也不會叫那麼多人到處去搜她了。”
“也是,還是汪大哥您看事情透徹!那咱們走吧。”
沈容端聽到此處,突然覺得有個什麼東西從上方落到了自己的鼻尖。
那一瞬間,她全身僵硬,恐懼像電流一樣竄過她的身體。
她猛然意識到那是一隻蟋蟀,其纖長的腿在她鼻尖爬動的觸感讓她頭皮發麻。
盡管沈容端竭力控制自己不叫出聲來,但心中的恐懼卻幾乎無法抑制地湧了上來。
她緊閉着嘴,幾乎屏住了呼吸,生怕一絲聲音會引來外面的注意。
眼睛瞪大,瞳孔在黑暗中放大,額頭上滲出了冷汗。
猶豫再三,她還是将手顫抖着伸向臉龐,動作極為小心而緩慢,但又充滿了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