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醫禮畢,上前為鐘掌珍請脈。
她心中悲戚,神思恍惚,随意由禦醫隔着絲巾輕搭她的腕脈。
片刻之後,禦醫緩緩收回手。
就在那一瞬,悄然将一封信塞入她的袖中。
鐘掌珍心中一震,面上卻不動聲色,默默收下了那封信。
“我乏了,想去休息一下,你們不用跟着服侍。”
宮女們聞言,低眉順眼,退至門外。
鐘掌珍回了寝宮,關上門,躺在床上,将紗帳放下,整個世界似乎被隔絕在外。
她躲進被子裡,手微微顫抖,輕輕打開那封信,卻越看越震驚,心跳如擂鼓。
舅舅謀反?!
絕無可能。
鐘掌珍隻覺頭皮發麻,身子一陣陣地發冷。
父皇忌憚舅舅已久。
舅舅有兵權、有威望,侄子又是當今太子。
此外,他們王家與首輔葉家關系也頗為融洽,女眷往來自不必說,甚至她都差點要和葉和凝成親。
此事,一定是父皇策劃。
……可有回旋餘地?
鐘掌珍深吸一口氣。
她已許久不曾如此無力。
可自從母後去世,世間諸事就好像失了軌迹,全部劈頭蓋臉地朝她砸來。
她好像又變成了那個弱小的、護不住自己母後的小女孩。
沉吟再三,她從床上起身,把紙放于燭火上點燃。
紙一寸一寸萎縮變黑,最後消失殆盡。
……舅舅是活不得了。
她定不會叫他白死。
謀定,她急忙起身,從床邊暗格取出一張紙,提筆匆匆寫了數言。
寫畢,她将紙折疊整齊,慎重地放進袖子裡。整了整衣衫,恢複了平靜的神色,邁步走出房間。
“本公主身子忽感不适,去把剛剛那位禦醫請回來。”
葉和凝和許瓊花把報訊的信送出後,便再也睡不着,圍坐桌邊,靜候回音。
對于許瓊花認識宮中禦醫、甚至還能找他們幫忙遞消息一事,葉和凝并不感到意外。
昔年鐘焱初登基時,大奸臣方桧把持朝政,隻手遮天。
鐘焱勢單力薄之時,是葉世忠站了出來,輔佐鐘焱,教他收買人心、鏟除異己,并最終成功扳倒了方桧。
方桧死後,鐘焱本應如釋重負,可生性善疑的他卻又将猜忌的眼光投向了葉世忠。
或許是每日思慮過重,他竟然病倒了。
宮中禦醫皆束手無策,天下遍訪名醫無果。
最後,是許瓊花使出一手江湖早已匿迹的九轉回春針,把鐘焱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自此以後,鐘焱便對葉家逐漸卸下了心防,還将許瓊花封為了一品诰命榮國夫人。
許瓊花的醫術也就此傳開了去,連太醫院的禦醫也常常登門請教。
至于許瓊花是如何習得的這手九轉回春針,葉和凝并不知道。
小時候他也曾纏着許瓊花問過,但她總是默然不語。
偶爾被葉世忠撞見了,還要責罵他幾句。
“夫人、少爺,信來了。”
終于,玉樹送來了這幾經輾轉的信。
許瓊花和葉和凝急忙打開,竟是一份十分詳盡的诏獄地形圖。
裡面用筆勾出了暗道的位置。
空白處,隻有寥寥數字:
“尋将軍。珍珍泣求。”
二人拿着這份地形圖,對視了一眼,雙方都有些傻眼。
“這……公主是說,要咱們去找大将軍嗎?”
許瓊花來回看着這幾個字,有些猶豫:
“凝兒,要不要把這個給你爹看看?”
葉和凝思索片刻,搖了搖頭:
“如果她想要我爹知道,就不必給這副圖。我爹雖與紀欽明不合,但他終歸是首輔,想進诏獄,不必走這種暗道。娘,我想替她走一趟。”
許瓊花素來行事大膽,聽葉和凝這麼說,倒也沒有完全拒絕,隻是擔憂他的安全問題:
“可是,若叫人發現了怎麼辦?”
葉和凝指了指地形圖:
“這條暗道與護城河邊聯通,明日就是替皇後祈福的燈會,我從這裡進去。如果被發現了,隻說迷路了便是。”
許瓊花皺着眉,原本還想勸阻;但看着葉和凝熠熠發光的眼睛,忽然想起那日在荷花池邊,鐘掌珍失魂落魄的樣子。
她不禁心中一酸,心頭也有些動搖。
此事如果相公知道,一定會果斷阻止。
可珍珍花了這麼大力氣運出這幅圖,定然是有她的打算。
雖然自己一身功夫多年不用,但用來護她和兒子逃跑,應當還是綽綽有餘的吧?
“為娘與你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