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得知大将軍要回皇城吊喪,他還特意着人去問了紀欽明,打聽他那邊是否收到了什麼風聲。
紀欽明言之鑿鑿地回他,說鐘焱并沒有在他面前提起什麼,應當隻是單純召他回來,送皇後娘娘最後一程。
念及此處,葉世忠露出了一絲冷笑。
是啊,他忘了。
人怎麼會心甘情願地做工具呢?
鐘焱應當是與紀欽明商量過後,得出的這個法子。
甚至很有可能,直接就是紀欽明出的主意、動的手。
鐘焱此人生性好猜忌,素來禁止文官與武官交往過密。
如今,他繞開自己這麼做,幾乎就是明晃晃地把“我懷疑你與王玠沆瀣一氣”寫在了臉上。
今天把他召進宮中,說得好聽一點是找他商量此事如何處理;說的不好聽,就是觀察他,看看他對此事的反應,同時切斷他和外界的聯系。
好在他演技精湛,對着鐘焱噓寒問暖了一天,各種關心他是否昨夜有受驚,把他哄得十分受用,終于被放回了家。
“這是沖着王家來的,也是沖着我來的。”
葉和凝聽葉世忠這麼說,臉色一下變得十分緊張:
“爹,您不會有事吧?”
葉世忠捋着胡子,笑了笑:
“凝兒,你記住。陰謀,不過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打小鬧。做人,不是靠陰謀就可以安身立命的。要做,就要做到即使世人皆知你要做什麼,他們也無力阻止。”
就算鐘焱知道自己有不臣之心,他又能怎麼樣?
就算紀欽明手裡有錦衣衛,他又能怎麼樣?
錦衣衛再能打,打得過他數以萬計的禁軍嗎?
更何況,除了那點錦衣衛,紀欽明身邊還有什麼呢?
就剩那群滿是銅臭味的商人了[1]。
一個二百五,加一群下九流。
做起事來,除了不三不四,還能是什麼?
葉和凝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一說到紀欽明,他就想到了沈容端。
于是連忙問:
“爹,那現在紀大人是不是不和咱們家好了啊?沈大哥在他手下,不會真受欺負吧?就算不被欺負,沈大哥在他手下做事,也是處處掣肘;不如直接把她調回來算了。”
聽見葉和凝又在這一口一個沈容端地叫,葉世忠有點頭疼。
前幾日,他就接到了川四傳來的消息,說沈容端卷進了勞什子強搶民女的案子裡。
說實在的,他不怎麼想管。
當初沈容端救了葉和凝的命,他一度很是感激,還把她認作了義子。
後來将她安排進錦衣衛,也是想在紀欽明那裡插個自己人,防他一手。
誰知道,這沈容端的性格竟如此古怪,在人情世故方面,她簡直跟塊木頭似的,一竅不通。
别人給葉世忠來信,信末或多或少要加幾句問候語、吉祥話。
沈容端來信,向來就是寥寥數行,把事情說清楚就結束,其餘的一概沒有。
簡直巴不得連落款都省去。
至于什麼養廉銀子、炭敬冰敬,葉世忠就更不指望她了。
倒不是因為葉世忠缺她這三瓜兩棗。
而是從這些細節裡,他就覺得,沈容端這人非常不會來事兒。
不會來事兒,在官場就沒朋友。
沒朋友,就沒信息來源,什麼門道都不知道。
——這不,一看她就是被人擺了一道。
本來指望沈容端打入敵人内部,結果她隻會兢兢業業替敵人工作,天天忙着到處抓人,最後還混了個連敵人都嫌棄的境地。
葉世忠要這樣的人有何用?
——要是勤勞有用,首輔應該讓牛當。
所以,葉世忠也就懶得管沈容端的這些破事,随她自己去處理。
處理得好,是她的造化;處理得不好……
那就不好吧。
要是出了事,還省得他兒子整日惦記着。
一天到晚地聽葉和凝念着這個沈大哥,葉世忠覺得他簡直跟那種有龍陽之好的男子一樣[2]。
這樣發展下去非常不妙。
他還指望抱孫子呢。
這樣在心裡打着算盤,葉世忠看了葉和凝一眼,覺得要是和他說了沈容端強搶民女之事,他指不定又要做什麼妖,就敷衍道:
“你沈大哥好着呢。有我在,她能出什麼岔子?”
葉和凝雖然記挂沈容端,但此刻主要的心思還是放在鐘掌珍拜托他去做的事情上,所以也沒多懷疑。
闖诏獄,能行嗎?
這可是管制最森嚴的監獄之一。
就算拿着鐘掌珍不知道從哪搞來的地形圖,他心裡也有些犯嘀咕。
而且,還要帶着許瓊花。
算了,隻能祈禱不出意外了。
——第二天,葉和凝被許瓊花帶着,在诏獄裡被一群錦衣衛追趕、狂奔時,在心中默默咆哮:
不出意外,果然還是出了意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