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這樣的。
第二天夜裡,葉和凝和許瓊花順利地按照地形圖摸進了诏獄中,一路暢通無阻地沿着暗道行進。
終于,到達了暗道和内部監獄的轉接之處,兩人蹑手蹑腳地觀察了一番,從暗道鑽了出來。
王玠是找到了,但也隻是找到了。
因為,看見隔着鐵門的王玠的同時,也看見了錦衣衛。
而且,是很多錦衣衛。
雙方面面相觑了一秒,然後同時開跑。
許瓊花跑速驚人,拉着葉和凝,飛也似地沿着來路返回。
然而,錦衣衛也不是吃素的。
有人在後面包抄他們,還有人從各個方位殺出,逼得他們幾次更改路線。
最後,越改越亂,竟迷失了來時的方向。
此時,加入追趕的錦衣衛也越來越多。
大家你追我趕,好不熱鬧。
原本有許多錦衣衛看守的王玠牢房前,此刻竟然空無一人。
因為紀欽明事先就吩咐,務必看管好王玠。
如果有人闖監劫獄,隻要抓住了,就重重有賞。
所以,此刻大家都趕着去抓葉和凝和許瓊花。
這兩個蒙面人在他們眼中,哪裡是什麼惡徒。
分明是行走的賞金!
在一片喧嚣人聲中,鐘掌珍小心翼翼地從牢房内部一扇高高的窗戶外探出了腦袋,一邊小心翼翼地往下爬,一邊喊:
“舅舅!”
聽見鐘掌珍清脆的聲音,原本緊張關注外界形勢的王玠轉過身,大吃一驚。
他急忙看了看無人的四周,過去接住了要跳下來的鐘掌珍:
“珍珍,你怎麼來此了?快回去!等會他們就要回來了。”
鐘掌珍在王玠的幫助下貼着牆爬了下來,但因為多日沒好好休息和吃飯,瘦削的身體觸地就一個趔趄,跌坐在了地上。
王玠看着面容憔悴、不成人形的鐘掌珍,心疼得說不出話來。想趕緊将她扶起,卻發現手臂濕潤,是濺上了她低垂着頭流下的淚。
雖然王玠常年戍守邊疆,不常見到自己這位甥女;然而,兩人卻性情十分投契,常有書信往來,博古通今地談天論地。
王玠很欣賞鐘掌珍,覺得她從小就聰明勇毅,知道護着皇後,是王家這一輩這些孩子裡最像自己的一個。
鐘掌珍也一向敬佩自己這位舅舅,常常向他打聽一些當年精彩的戰役的細節,還受他鼓舞,學了騎馬射箭,而且學得有模有樣。
隻是沒想到,兩人竟會在這樣的場景下相見。
鐘掌珍擡起淚眼朦胧的臉,努力胡亂擦去自己臉上的眼淚。
她的母後去世了,雲水和禅心也走了。
禅心在走前,還向她的心中狠狠插了一把刀子。
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的親人,越來越少。
現在就連親愛的舅舅也要走了。
“你為什麼回來送死?”
鐘掌珍努力平複着心中的情緒,但還是沒忍住,滿眼委屈地問王玠。
在鐘掌珍的記憶中,王玠本應當還是昔日那副披堅執銳、馳騁沙場的飒爽模樣。
可現在,王玠的兩鬓早已斑白,眉宇間刀刻斧鑿了深深的皺紋,那雙曾經銳利如鷹的眼睛,如今也曆經沙場的磨洗,變得微微渾濁。
聽見鐘掌珍直接的問話,王玠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個笑:
“君要臣死,臣怎能不死呢?”
“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不直接起事,殺回來?”
鐘掌珍越說越怒,眼中滿是對宮中之人滔天的恨意:
“王家人滿門忠烈,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天、對不起地的事,可是最後得到了什麼?我母後忍辱偷生一輩子,得到了什麼?舅舅,你勞累了一輩子,最後得到了什麼?”
“珍珍!”
聞言,王玠變了臉色,嚴肅地把鐘掌珍扶起來,讓她坐在自己平時睡覺的稻草堆上:
“你知道如果我起兵殺回來,一路上會累及多少無辜的老百姓嗎?我一輩子保家衛國,怎麼可能為了一己私欲做出這種事?珍珍,我一向認你為忘年的知己,你的這番話,我卻不能認同。事已至此,我說的話句句真心。你父皇不算是個多麼雄才偉略的皇帝,可他也不是一個昏庸的皇帝。這個國家,交給他,我還是放心的。如若我要起兵,我所造成的過,大抵是會多于讓他繼續做皇帝的得。”
鐘掌珍聞言,冷笑了一聲:
“就算現在這個皇帝還行,那他死了呢?太子也可以嗎?太子此人心中全是玩弄人心、殲除異己,卻沒有半點天地生民、立心立命之德。他的過和得,又孰優孰劣呢?”
聽鐘掌珍提起太子,王玠沉默了半晌,忽然道:
“假以時日,如果你覺得不對,就去皇城十裡外的那個城隍廟旁,找一顆老榕樹。環樹走一圈,有一處做了個十字标記。順着那個标記,往下方的土挖大約二十寸,有一個匣子。你收好,保全自己,見機行事。”
王玠看着鐘掌珍,眼神很複雜。
既有對外甥女的欣賞,也有對國家時局動蕩的不安。
樁樁件件、因緣際會。
無數有意無意的選擇交彙在一起,究竟會給這片他熱愛了一輩子、守衛了一輩子的土地編織出一個怎樣的未來?
鐘掌珍心中一震,鄭重地點了頭:
“好。舅舅,我該怎麼做,才能保全妗媽他們?”
王玠有一妻二兒在皇城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