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一旁的紀欽明和他一樣,還算從容地環視四周。
兩人眼神交錯,都是探詢。
——會不會是他,暗地裡勾結利戎,裡應外合?
當然,這隻是葉世忠眼神暗含的信息。
至于紀欽明的探詢究竟在探什麼、詢什麼,葉世忠需要仔細思考。
——真沒想到,昔日要蒙受自己蔭庇的小樹,今日今日竟已成長成了自己需要認真審視的大樹。
一時間,刑場雖然人頭攢動,卻靜得連一根針掉落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
最終,當天隻好先安排監使招待利戎使團住下,并且收了他們呈上的貢物,明日皇帝才會正式與他們會面。
當夜,葉世忠和紀欽明奉命去陪利戎使團簡單吃一頓接風洗塵的飯,順便打聽一下他們的來意。
無奈,他們的口風十分緊。
無論二人怎麼問,他們都隻是滿臉笑容,說此行乃是奉新王之命送上貢品,順便向皇帝送上最崇高的祝福。
铩羽而歸的葉世忠剛踏進家門,身心俱疲,還有一腦袋需要仔細酌量的問題。
連一口茶都沒得喝,就見葉和凝滿臉巴結讨好,心知肯定又沒好事,不禁更加郁悶。
“爹,我不想在家禁足,能不能讓我去寒泉寺住一個月?在那兒呆着,整天清心寡欲念經吃齋的,也算禁足般的體驗了。”
果然,下一秒就聽見葉和凝小心翼翼地問道。
聞言,葉世忠真是吹胡子瞪眼地罵他荒唐:
“最近大大小小的事情這麼多,你去什麼寺廟!還嫌家裡麻煩事不夠多嗎?”
一旁的玉樹和芝蘭都在後面擠眉弄眼,想勸葉和凝先别說了,等葉世忠心情好一點再來慢慢磨。
然而,葉和凝因為心中着急,所以也隻能硬着頭皮,理直氣壯道:
“就是因為事情多,看不清形勢,所以才要去山上躲一躲啊!就像您經常說的那句話——總不能把所有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吧。”
聽見葉和凝這麼說,葉世忠倒是沉默了。
确實,最近朝中風雲變幻,就連他這個政壇老手都覺得心煩意亂。
皇後,說死就死了。
王玠,說砍就砍了。
利戎,說來就來了。
那個蘇貴妃和紀欽明還整天明裡暗裡地作妖,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勾結在了一起。
說不定不日便要把蘇貴妃的親兒子昭王給召回皇城,參與奪嫡。
“好了好了,你去吧,帶着你娘一起去。”
見葉世忠如此輕易就松了口,葉和凝心中反而有幾分怔愣。
看着葉世忠眼尾不知何時增加的皺紋、頭頂有些花白的發根,他心中莫名地不是滋味。
不禁在在心中痛下決心,這次回來後一定好好念書,不叫葉世忠再如此操勞。
然而,畢竟少年心性。
片刻後,葉和凝就飛也似地回了房中,繼續看有那些到時要帶給沈容端的東西還沒放進行囊裡了。
第二日,鐘焱攜重臣在内殿賜宴接待利戎使團。
昨夜聽了葉世忠和紀欽明傳來的口信,鐘焱心中稍微放松了一些,但還是隐隐感到不安。
——這利戎人跋山涉水地來走一遭,難道真的隻是為了向他問安嗎?
席間,大家觥籌交錯,一邊說着客套話,一邊觀賞歌舞表演,倒真的沒出什麼岔子。
就在鐘焱被輪番敬酒,喝得微醺,逐漸放松下來時,卻見利戎使團的代表忽然從席間站起,似乎有事要說。
見狀,鐘焱心中微沉,命人停歌歇舞,好聽聽這利戎人究竟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兩側的大臣也紛紛噤聲,驚疑不定地等着下文。
隻見利戎使臣踏步上前行禮,聲音穩重而洪亮:
“陛下,此次來訪,臣實則還肩負另一項重要使命。”
鐘焱目光微動,點了點頭:“有何要事?”
使臣伸手示意随行的侍從将帶來的匣子中的東西一一展現,金光閃爍的珠寶與細膩的綢緞在衆人面前鋪開,映照得殿内更加金碧輝煌。
看着衆人驚異的神情,使臣得意地笑了笑,随即開口道:
“此次來訪,正是受吾王所托,求娶貴國蘭因公主。吾王聽聞蘭因公主蕙質蘭心,才情出衆,尚未婚嫁,特遣臣等求娶,以示兩國友好。”
使臣言畢,殿内一片寂靜。席間諸位大臣面面相觑,皆是一臉駭然。
誰人不知,蘭因公主是聖上最愛惜的公主?
聖上如何可能将其嫁到那麼遙遠的利戎去呢!
葉世忠眉頭緊鎖,眼中閃過一絲憂慮,似在思索對策;紀欽明則摸着胡須,目光深沉,若有所思。
鐘焱雖然面上不顯,心中卻也是大吃一驚,而且有些愠怒。
好啊,原來在這裡等着朕。
他原本想一口回絕,可看了一眼紀欽明,他卻輕輕地對自己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