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秉清攥着手帕,步履匆匆地回到自己的廂房,仿佛身後有看不見的目光追趕。
關上門後,他仍覺心跳如擂鼓,胸口的起伏久久無法平複。
坐到床邊,手心裡被緊攥的手帕已然變得溫熱,仿佛還能透過布料感受到沈容端的體溫。
臉上的熱度絲毫未減,耳根紅得像要滴出血一般。
他低頭看着那方手帕,腦中思緒萬千。
……她剛剛親口承認,這是她用一片真心繡的。
她竟親手為他做了一塊手帕?
此刻,趙秉清腦中不禁浮現了沈容端拈着繡花針,在昏黃的燈下,垂着眼睛,認真繡字的模樣。
可是,他們都是男子,怎麼可以這樣?
而且,她根本沒有表露過什麼對自己的心思……
不過,話又說回來,她的性子本來就淡,就算對自己有意,也不會特别明顯吧。
是了!
在河灘的時候,她為了保護自己,不讓自己被發現,甚至甘願主動挺身而出,暴露了自己,還因此被押回了伏虎寨。
這還不夠明顯嗎?
對于她那樣别扭的性格來說,這簡直就是在直接向他袒露真心了。
思及此,趙秉清猛地站起,心中自責不已。
該死,他可真是個榆木腦袋!
怎麼到現在才反應過來!
還有,他們第一次見面時,沈容端見他佯裝風寒發熱,也沒有強行要帶他走,反而體貼地替他請了郎中,給他時間休養……
難道這些細微的關懷,都是她默默表達的心意?
趙秉清再次低頭看向手中的帕子。
這塊手帕,他可是看着沈容端從懷中拿出來的。
那是她心口的位置。
……她竟然,把繡着對他熱忱祝福的手帕,放在最隐秘的地方。
離心跳最近的地方。
想到這裡,趙秉清心中充滿了千頭萬緒,情緒更加難以平複。
心中焦灼,他索性直接走到窗邊,一把推開窗戶,想借習習晚風來讓自己臉上的溫度降下來些許。
涼爽的風撲面而來,但卻無法帶走他臉上的熱度。
風中,他的思緒越發無法控制。
此前,他努力考取功名的時候,經常和各路文人墨客有所往來。
其中,倒也有一些有斷袖之好的男子,終日和其他男子眉來眼去,厮混在一起……
那時,他還曾嗤之以鼻,覺得這群人聲色犬馬,荒淫無度,十分為之不恥。
正在此時,門外忽然傳來腳步聲,趙秉清心頭一緊,趕忙将手帕塞進了袖子裡。
斐然推門而入,行色帶着幾分匆忙:
“趙兄,你不是要熱水沐浴麼?水快燒好了,你等會記得去取。”
他邊在茶老頭所說的衣箱裡翻找合适的幹淨衣服給沈容端換,邊随意撇了眼舉止詭異的趙秉清。
見他臉紅得像熟透的蘋果,不由得關心道:
“你怎麼了,臉怎麼這麼紅?哪裡不舒服嗎?”
趙秉清一驚,側過臉去,支支吾吾地說:
“沒、沒什麼,可能是房裡有點熱。”
斐然聞言,點了點頭。
他此刻的心思倒在别的事情上,因此也沒有繼續追問。
剛剛吃飯時,趙秉清做的菜是真好吃啊。
自從跟了師姐以來,兩人日常吃飯,要麼在衙門對付幾口,要麼就是在街頭巷尾的食肆裡吃。
師姐是肯定不會下廚做飯的,自己的廚藝也隻能說是……勉強飽腹。
因此,剛剛嘗了趙秉清做的菜,他簡直是驚為天人。
——真的太好吃了。
——這樣做菜,才對得起死去的食材嘛!
吃着吃着,他心裡的不安和内疚也随着吞進肚子裡的食物而逐漸堆積起來。
白天,他見沈容端氣息奄奄,一時慌亂,急得揪着趙秉清的衣領兇他,甚至對他大發脾氣。
可現在回想起來,趙秉清不僅沒有害沈容端,還和她默契配合,一起想辦法逃了出來。
吃着趙秉清親手做的、這麼好吃的菜,斐然越發覺得自己那時實在有些過分。
不過,當時趙秉清還在和茶老頭談天說地,他也不好意思突然起一個新的話頭道歉。
站在房間裡,斐然抱着衣服,猶豫片刻,最終還是走到趙秉清面前,語氣誠懇:
“趙兄,今天我一時心急,情緒失控,兇了你,還揪了你的衣襟,真是抱歉。”
趙秉清聞言,有些驚訝地擡頭看向他,随即趕緊擺手笑道:
“沒事沒事,我能理解。那時候情況緊急,換我也一樣急,真的無礙。”
斐然見他如此大度,心中的愧疚感稍微減輕了一些,笑着點了點頭:
“那就多謝你大人不記小人過了。”
看着斐然,趙秉清心中一動,忽然問:
“你和沈大人是師兄弟,對吧?之前聽你們說話時,似乎有以師兄弟相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