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元河畔的碼頭上,行人熙攘,水聲混雜着喧嚣。
沈容端、趙秉清和斐然正忙着把一袋袋香料從岸上搬到貨船上。
斐然站在岸邊,趙秉清負責在船岸交接處,沈容端則在船艙裡接應。
三人像一條流水線,有條不紊地将香料悉數裝于貨船之中。
桃枝則坐在一旁的石墩上,邊看他們搬,邊吃早上沒吃完的包子。
趙秉清本來正默默地接過斐然遞來的袋子,神色淡然地完成着這個動作。
但在将香料傳給沈容端時,手指卻不經意間碰到了她的手。
他頓時神色一凜,連忙輕咳了兩聲,仿佛要掩蓋什麼不自然的情緒。
片刻後,他轉頭對斐然說道:
“斐然,這船上搖晃得厲害,我手臂還沒全好,有些吃力,怕不小心把香料掉到水裡。要不你和我換一下位置吧,我站在岸上遞給你。”
沈容端聞言,眼中掠過一絲疑惑,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趙秉清。
他手臂上的傷被斐然天天查看護理,不是好多了麼。
再說了,這香料一袋又不重,有這麼誇張嗎。
……話說回來,最近趙秉清似乎的确是在有意避開她。
她思索了一會兒,依舊保持沉默,隻是目光輕輕掃過趙秉清。
他似乎在刻意回避她的視線,并沒有轉頭看她。
前幾日,他都在房中休養,這種回避還沒那麼明顯。
直到昨日,她去看趙秉清的狀況,他一看見她,就垂下了眼,她問什麼,他也答得很簡略,神色有些冷淡。
此後,還盡力避免與她目光交接,整個人看起來疏遠了不少。
昔日,他随便看到一朵花、一片葉子都能引經據典,從曆史文章談到當今時事,最後甚至還要賦詩一首。
……最近有發生什麼事嗎?
難道趙秉清還在糾結霧霭關發生的事?
這人也太别扭了吧。
斐然站在一旁,聽了趙秉清的話,心中暗自竊喜。
他一直察覺到趙秉清這幾日有意遠離沈容端,而他對此自然是求之不得。
于是,斐然立即應聲:
“趙大哥,你這手臂還沒好全,别勉強自己。桃枝那邊有地方坐,你去休息一會兒吧。就剩下這麼點香料,我和沈大人很快就能搞定。”
趙秉清略顯尴尬地笑了笑,點點頭,順從地往岸邊走去。
斐然看着他擦肩而過下了船,心裡隐約有些愧疚。
這幾天,趙秉清心情不好,他也看得出,有時也覺得過意不去。
不過,他一直在心裡告訴自己——
他這麼做,也不完全是為了他自己。
趙秉清乃堂堂正人君子,他可是有承諾要守的。
沈家二小姐還等着他呢。
自己幫他鏟除了這些尋找沈二小姐路上的誘惑,不也是成人之美、好事一樁麼?
趙秉清擡眼,默默望了望正在船艙裡搬運包袱、似乎并未留意他們對話的沈容端。
她動作幹脆利落,眼神專注在手中的活計上,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仿佛剛才他們的對話全然沒有引起她的注意。
趙秉清默默走到一旁,坐在石墩上的桃枝旁邊,心情複雜。
他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那晚斐然對他說的那些話。
雖然當時聽着讓他倍感難堪,卻不得不承認斐然說得沒錯。
——他和沈容端?簡直太荒唐。
如果她對他無意,為什麼會要給自己手帕?
可她的言行卻總是冷漠、疏離,甚至帶着幾分戒備和不信任。
他根本猜不透沈容端的心思。
……不行,現在豈是糾結于這些事情的時候。
要上船了,他必須做好準備。
他是一定要去文昌府的。
想到這裡,他勾起了一個有些自嘲的笑。
——沈容端不信任他,倒是對的。
桃枝本是随意地側頭,準備和趙秉清說些什麼,卻在視線掃到那兩人時,整個人驟然僵住。
瞳孔猛然收縮,仿佛看見了什麼不可置信的景象,呼吸瞬間一滞。
臉色頃刻間變得蒼白如紙,額角甚至滲出細密的冷汗。
嘴唇微微顫抖,像是想要說什麼,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趙秉清順着她的目光看去,也是一愣。
在不遠處的碼頭邊,停下了一座小巧的轎子。
轎簾掀開,先是一個衣着得體、容貌端莊的年輕婦人從轎子中被侍女扶了下來。
緊接着,她又親自攙扶着一位年長的婦人下轎。
老婦人步履穩健,神情帶着一絲倨傲。
就在這時,碼頭旁的另一艘船邊,一個中年男子和船夫談妥了價格,帶着兩個小厮,匆匆趕向那兩位婦人。
他的衣料與年輕婦人相同,應當是她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