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枝,那兩個女人,是不是你之前的小姑子,還有婆婆?”
趙秉清看着她們走近,有些遲疑地問道。
他隻是之前幫桃枝審理那起紀崇玉強搶民女案時見過這幾人,因此記憶有些模糊。
桃枝沒有立刻回答,視線緊緊盯着那兩位婦人。
過了片刻,才顫聲道:“是。”
她的雙手下意識地抓緊了衣角,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仿佛隻要稍一松懈,往事便會徹底将她吞沒。
聽見兩人的對話,沈容端和斐然也朝那個方向看去。
老婦人的穿着用料十分講究,然而,其行為舉止卻與這套衣服十分不符。
此刻,她大大咧咧地仰頭清了清嗓子,聲音粗啞如鋸木般刺耳。
接着,她斜眼掃過路邊一個衣衫褴褛的乞丐,眼底滿是厭惡與輕蔑。
竟毫不猶豫地“喝忒”一聲,将一口濃痰徑直吐入乞丐那唯一的讨錢碗中。
那乞丐本在地上蜷縮着,聞聲愣了一瞬,随後臉色漲得通紅,咿咿呀呀地比劃起來,滿臉憤怒。
他雖啞不能言,但那股激動和羞憤幾乎要從零星的叫喊裡噴湧而出。
他顫抖着手,指向老婦人,試圖表達心中的不滿。
但那老婦人卻半點未曾理會,依舊趾高氣揚地邁着步子,絲毫沒有停頓。
跟随在旁的男子,見乞丐這般咄咄逼人,眉頭緊皺,眼裡閃過一絲不耐。
他冷冷哼了一聲,猛然擡腳,狠狠将乞丐踹向牆角。
隻聽一聲悶響,乞丐身形搖晃着跌倒在地,發出痛苦的呻吟。
乞丐掙紮着想爬起來,臉色漲紅如血,但身邊的小厮已然不耐煩,立刻上前推搡了他一把,語氣惡劣:
“喂,臭要飯的,瞎了眼嗎?知不知道你面前站的是誰?這可是知縣老爺!快滾開,别髒了地方!”
那年輕婦人站在後頭,瞥了一眼跌坐在地、張着嘴“啊啊”哭泣的乞丐,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譏诮的笑容。
她冷哼了一聲,随後和她的母親一起,昂着頭繼續朝碼頭走去。
趾高氣揚,宛若旁人皆不足與她同列。
見此情形,趙秉清的眉頭緊緊擰成一團,牙關緊咬,胸腔劇烈起伏。
他隻覺胸口怒意翻湧,拳頭不由自主地攥緊,指節泛白。
站在船上的沈容端,目光如鷹隼般死死盯住那嚣張跋扈的男子和随行的婦人,眸中也漸漸凝結出冰冷的寒意。
而桃枝則呆愣在原地,臉色慘白如紙,身子微微發抖。
她本想後退,躲到趙秉清身後去,但雙腿像灌了鉛一般沉重,動彈不得。
那兩個女人卻早已注意到她,眼神中帶着滿得快要溢出的嘲諷和輕蔑,徑直朝她走了過來。
沈容端見狀,放下手中的香料,環顧四周,忽然瞥見街邊一家成衣鋪,靈光乍現,心生一計。
她不動聲色地朝斐然伸出手:
“錢袋,給我。”
“……啊?”
斐然聞言一愣,胸中的怒火也被打斷,錯愕地望向她。
——師姐難道是想,拿錢擺平這件事?
對面好歹也是個知縣,用這些錢,應該搞不定吧……
雖然有些不明所以,但他還是依言掏出了錢袋,遞給他師姐。
沈容端接過錢袋,輕巧地揣入懷中,轉身靈敏地穿過船艙,悄無聲息地直奔成衣店而去。
斐然看着沈容端飛快離開的背影,雖有些不解,但眼見桃枝那邊形勢緊迫,也顧不得多想,便趕忙上前一步,擋在桃枝面前,試圖隔開那群氣勢洶洶的人。
趙秉清見她們幹了這樣缺德的事,還敢帶着一副要挑事的神情跋扈地走過來,臉色瞬間陰沉如墨。
他挺直了背脊,眼中燃起熊熊怒火,眉頭緊蹙,目光如刀般銳利。
一步跨前,同斐然一起擋在桃枝身前,怒斥道:
“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其他人?有權有勢就了不起?是知縣就可以仗勢欺人嗎?”
桃枝緊緊躲在趙秉清的身後,眼眸低垂,臉色依舊蒼白如紙。
那個年輕的婦人,是她的小姑子,李蕙娥。
在她一旁嚣張跋扈的老婦人,則是她昔日的婆婆,李陳氏。
李蕙娥聽見趙秉清的斥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眼中閃爍着不屑的光芒,邊笑邊說道:
“知縣的确不算什麼。不過,總比某些被革了職,還要押回皇城,聽候發落的人強吧?哎喲,當初整天标榜自己如何如何清廉愛民,啧啧,誰會清廉進牢子裡啊?”
李蕙娥的話宛如雷霆炸響,徹底點燃了桃枝内心深處壓抑已久的怒火,瞬間将她從噩夢中驚醒。
她的眼神驟然一變。
恐懼的陰霾瞬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沖天的怒火。
桃枝胸膛劇烈起伏,手指緊握成拳,忽然從趙秉清和斐然之間猛然鑽出。
她沖到李蕙娥面前,雙目灼灼,仿佛要将眼前這無恥的女人生生瞪穿。
“你在說誰!”
她怒吼道,聲音尖銳中帶着壓抑已久的憤恨,語氣冰冷刺骨:
“嘴巴給我放幹淨點!”
話音未落,桃枝猛然伸手推了李蕙娥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