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哥哥帶着八萬霍家軍坐鎮,腦子沒病的可都不敢輕舉妄動。”顧衍隻當是霍青青喝醉了開始想自家人。
霍青青聞言點點頭,揚起臉笑:“那将離他們也安。”
剛入夜的時辰,還有光亮,顧衍瞧着霍姑娘臉上有些呆的笑,瞧着瞧着就不想看了。
他擡手遮住她的臉:“下去了。”
“哦。”霍青青站起來,看着眼前人松散的玄色袖擺,下意識伸手拽住。
顧衍頓住腳步,歎了一口氣。
算了。
就這樣,霍姑娘拽着他的袖擺跟他下了城樓。剛下來就遇上抱着披風匆匆趕來的錦屏,錦屏趕忙迎上來。
霍青青乖巧喝了解酒茶,呆呆地看着錦屏給自己系披風。
忽聞一陣細碎響動,細微的破空聲傳來。她反手抽出顧衍腰間的佩刀,銀白的刀刃與破空而來的暗器相撞,帶出星點火花。
顧衍冷着臉将她一拉,暗處的辰砂早已跟來人纏鬥在一起。
很快,錦屏也抽出腰間軟劍:“顧大人,姑娘就交給你了。”
霍青青手裡握着刀,歪頭思考片刻,将刀遞回給顧衍:“你的,還給你。”
“站這兒,别動。”顧衍笑了聲,刀如靈蛇,将霍青青護得密不透風:“喝了酒倒是乖巧多了。”
霍青青站在他身後。看着他與夜色二分開的背影和無數銀白刀弧,不知怎的,就覺得很安心,好似可以真的松懈下來。
夜風夾雜着血腥味兒,讓霍青青清醒幾分,她微提了裙擺蹲下身子以匕首挑開地上屍體的衣襟。
見她這般,顧衍收刀守在她身邊:“酒醒了?”
“嗯。”霍青青看着屍體頸側的印記,心知自己判斷得不錯。
顧衍順着看去,見那屍體的頸側紋着一隻破繭的蝶。之前他抓的長生教死士,無一例外都紋有這個紋樣。
賦生神,破繭蝶,重獲新生。
“若真是沖我來的,為何會一直阻我?等我到了青州學宮再動手不是更好?”顧衍踢了踢地上的屍體:“霍姑娘,你如何看?”
霍青青站起身,天青色的裙擺幹幹淨淨,笑得坦蕩:“或許是沖我來的吧。”
天已經黑盡了,烏鎮零星的燈籠在夜風中搖曳起來,明滅閃爍。在城樓下,橫七八豎的屍體摞起來,血蜿蜒着淌出很遠,在坑窪的青石路上彙成水窪,映照着清冷的月光。
錦屏提來了兩盞燈,辰砂收劍入鞘,接過一盞,兩人一左一右候在霍青青身側。
一地的屍體,自有人來收拾,霍青青将被夜風吹亂的鬓發别到耳後,整理着自己的裙擺。
她遙遙站着,與顧衍相隔出一道分界線,微風送來她平日裡輕柔的聲音:“顧大人,此行之後,你便離我遠些吧。”
顧衍按住腰間的刀,扯出一個笑:“霍姑娘……”
“你什麼意思?”
早些雇他當打手邀他喝酒,後來當他是朋友,日日同他說笑,現在又說離她遠些?
“我的意思,是……”她頓了頓,看着暗處悄無聲息湧出來的人開始拖走地上的屍體,她朝來人微微點頭。
來人恭敬地行了一禮便離開。
她複又看向顧衍,看着一身黑衣繡紅武服的青年一手按着刀柄,一雙落滿月光的星目定定地看着她。
“如今的朝堂,兵權分散,朝臣拉幫結派,已是四分五裂。”霍青青柔和地看着他,手輕輕攥住自己的袖口:“顧大人說,朝堂裡明着站隊的是傻子,不是麼?”
“你要逼我站隊?”
“不是逼你。”霍青青聲音很緩:“不是逼你。你站隊與否,與我們并無太大幹系。不站隊,冷眼瞧着也挺好。”
顧衍抱着刀,冷眼看着此時格外柔弱的霍姑娘,聽着她輕歎一聲。
“顧大人曾大義滅親,誅殺前任指揮使賀乾,又将錦衣衛徹底洗牌。對聖上的忠心,天地可鑒。”她話鋒一轉,目光灼灼:“但在其他朝臣眼裡,顧大人依舊是一塊肥肉。因為……”
“人人都喜歡錢權,隻是沒有那些能力去争奪。可一旦有了,那便難保不生出什麼貪婪的心思。”
霍青青知曉,自己開口時,顧衍便知曉她想說什麼。
顧衍不是傻子。
自然知道朝堂如今已是岌岌可危,隻等徐從風和他站隊。徐從風手握大煜十五萬兵馬,持先帝特權,與當今聖上心有隔閡,立場不明。自當今明順帝登基便自請退回封地,哪怕二皇子趙亓拜他為師,也未曾表明過自己心迹。如今自家哥哥霍清風手裡握着八萬青騎加上将離的五萬鋒銳騎,也不過十三萬兵力。隻要如今朝堂中的天平傾斜,那必将是一場惡戰。
宋世榮拉攏徐從風自然也會想着拉攏顧衍。
隻是當年,顧衍誅殺他師父賀乾的事讓人太過震驚。也是此事,聖上才開始信任顧衍,賜他諸多特權。
可已經過去兩年,如今朝堂正值分派之時,難保顧衍不會生出其他心思。
霍青青看着顧衍:“顧大人,你到底作何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