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拂過,帶起花瓣簌簌,卷着花香飄到鼻尖。
連栖睜開眼睛,入目是潔白的天花闆。
反應有些遲鈍,連栖慢吞吞動了下手指,他沒明白這是什麼狀況,明明自己已經被淹死了。
一旁有刻意壓低的聲音傳來,連栖右耳聽力很差,是被打的。
可現在他很輕易就聽清她們的對話。
“……這粥下次可以熬久一樣,小寶腸胃不好,炖爛一點。”
是個溫柔的女人聲音。
“不知道小寶愛不愛吃蝦仁……狗屁!小寶随我哪裡随你了,算了你去叫醫生,吊瓶好像快空了。”
她說完話,連栖就聽到高跟鞋哒哒聲朝自己靠近,他急忙閉上眼,接着臉頰感覺到輕柔的溫熱。
被岑厭照顧了兩年,連栖能分辨出她在給自己擦臉,動作很輕,好像生怕擦重了把他驚醒。但除岑厭外,從沒人會這樣照顧他,連栖身子緊繃,像受驚又警惕的小動物般。
很快,他聽到女人略帶疑問的聲音響起:“小渝你過來,小寶怎麼手腳冰涼的。”
“他還在昏迷,這是正常的。”有年輕男人在回話:“…好了媽,讓小寶休息會兒,你先出來。”
連栖确保身邊沒有絲毫動靜後,他才抖着眼睫,睜開雙眼。
看着手上的針管,連栖抿了下唇,毫不猶豫拔了。
這種事他幹過許多次,以前岑厭會摟着他哄他多輸會兒,連栖哼唧着,膽兒大着提拒絕,但一對上岑厭的臉,他又不敢了。
地上沒有鞋子,連栖跪在床上爬了一圈,幹脆光腳跳了下來。
這個小小的房間連栖很熟悉,曾經無數日子他躺在這裡,嗅聞着消毒水的氣息。
要是他以前這樣光着腳,岑厭肯定會兇他。
連栖垂眸,盯着自己的足尖,大腦放空起來。
意識消失前,他好像看到岑厭朝着他遊過來,但就在對方伸手抓住他衣角時,一陣巨力推來,岑厭徹底消失在他視線中。
雖然他有些害怕岑厭。
但連栖并不希望他遭遇任何不測,尤其是為了他。
岑厭除了有些兇以外,對他真的很好很好。
連栖很多事情都記不清了,但本能告訴他,除了岑厭,沒人對他這樣好。
他可以揪他頭發,打他巴掌,岑厭隻會握住他的手,問他疼不疼。
岑厭會把他扛在肩上,每天照顧他,隻是有時冷着臉的樣子很可怕,讓連栖覺得恐懼。那是無法控制的,植根于身體本能的恐懼。
有時他半夜驚醒,會把岑厭當成怪物,瘋狂叫喊着。
每每這時岑厭就壓着他,掐着他的臉,一遍遍逼問他看清楚到底是誰。
怪物的臉一再扭曲,最後變成岑厭的模樣,連栖輕喘着氣,冷汗滴落,琥珀色瞳仁渙散開來。
他回抱住岑厭的腰,小聲說是你,是岑厭。
連栖縮到床頭,這是一個躲避的位置,他體型瘦小,團成一團,哪怕門口有人進來第一眼也看不到他。
這是連栖警覺時最習慣的姿态。
他探出舌尖,小心舔了舔幹澀的下唇。
心中有個微妙的,淺顯的念頭生了根。連栖總覺得,下一秒岑厭就會進來,把他溫柔的抱起來。
他會把自己放在他胳膊上颠一颠,吓唬的他摟緊脖子。
嘎吱——
連栖脊背瞬間僵硬。
他扒着床,幾乎是小心翼翼地,探出一雙眼睛去偷看。
可他注定失望了。
照例來填表的護士一見空蕩蕩的病床,慌亂的轉身就跑。
一陣兵荒馬亂,雜亂的腳步聲四起,連栖捂住耳朵,裝作聽不見。先前的女人踩着高跟噔噔跑回來,一下就發現了縮在床角當蘑菇的連栖。
連栖聽到她長長出了口氣,他把腿又往裡收了收,簡直想把自己擠進條縫裡。
“…别怕。”
她的聲音很柔,生怕吓到他似的,連栖嗅到她身上很淡的馨香。
“小寶乖,到媽媽這裡來。”她比劃了個揮拳的動作:“壞人都被打跑啦,都被媽媽打跑啦。”
不知為何,女人的聲音像有奇異魔力,連栖緊繃的身體不自覺放松了些,但也隻有一些。
他低着頭,手指攥緊床欄,用力到幾乎發白。
“……找…”
女人蹲下身湊近他,輕聲詢問:“小寶要找什麼呀。”
“找…找岑厭。”
少年聲音很輕,可吐字清晰。
是肉眼可見的堅定。
聽到這話,女人顯然愣住了。
但她還是接着連栖的話往下說,順着毛捋:“那小寶起來好不好,起來媽媽帶你去找岑厭。”
捕捉到自己想要的字眼,從中汲取到一些力量,連栖終于擡起頭,他看着面前溫柔笑着看他的女人,似确認了什麼,輕輕點了點頭。
他要找岑厭。
乖巧坐到病床上,女人暖和的手心輕輕揉了揉他的額頭。
連栖一動不動,一雙杏眼圓圓睜着,瞳仁映出光影,女人瞬間讀出了他眼中未盡的催促之意。
“小寶乖乖的,就在這裡等我好嗎?”她盡量安撫:“媽媽出去一下,很快就帶你去找岑厭,好嗎?”
連栖思索一番,最後又點了頭。
但不可以讓他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