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下昏暗無光的地方是一道道階梯。

閑棹舟摸索着從底下的階梯一步步跌上去，擡手去碰那道昏暗的光。

剛一觸及，那道光就化了一道亮白色的繩索将他捆在了木頭上。

緊接着，他來的地方響起了一道道哭聲，而且哭聲在靠近。

閑棹舟莫名覺得這幕有些眼熟，他似乎來過這個地方。

昏暗的光線逐漸擴大，直到他看到了一個長着人臉、身體呈半透明狀，朝他飄過來的影子時，他的身體比他先一步想了起來，止不住地發着顫。

影子對着閑棹舟，用十分空靈又充滿怨念的聲音吼他：“你害了我全家，憑什麼過得比我好？”

閑棹舟不懂他的意思，臨界星的人沒有家人，更殺不死，遑論他殺了他全家。

沒有做過的事，閑棹舟是不認的，“我沒有。”

影子卻不聽，朝他尖叫，又朝着他張開了血盆大口，“你會被萬鬼啃噬……”

“你的靈魂将永受十八層地獄之刑……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閑棹舟肩上一痛，緊接着是無數的影子撲過來……

他咬着牙，忍受着一口一口被蠶食的痛，耳邊是一個又一個影子的哭聲，他恍惚地想起，他似乎已經受過一次這種刑罰了，這是第二次。

上一次，他隻剩了個骨架和心髒。

刑罰結束時間是第一千零八十次心跳。

閑棹舟想，如果這一千八十次心跳裡，影子都是雲銷霁，他是不是就不會痛了？

然而現實不如想法那般美好，身上的每一處無一不濺滿了金紅色的血液，痛仍然在層層疊加。

他把自己的念頭放下，疲倦又平靜地接受眼前的一切，數着心跳等待結束。

……

九百九十七、九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忽然頸邊傳來一陣強烈的酥麻感，閑棹舟微微睜大了眼睛。

全身都是劇烈的疼痛，這陣酥麻感便格外地引人注意。

血腥味濃厚纏身，鮮紅摻金的血液從光束裡落下，慢慢地凝聚成人形。

……是雲銷霁的模樣。

不斷向前湧動的萬鬼被這道光震懾，驚懼着往後退，直到周遭萬籁俱寂。

金紅色的雲銷霁朝他溫柔一笑，傾身貼住了他的唇，酥麻感洶湧又不受控制地蔓延到全身，把劇痛鎮壓下。

閑棹舟想開口說話，喉嚨裡卻止不住地發出了他從未聽過的一聲喘息，似痛苦，又似愉悅。

光覆蓋到他的全身，再度睜眼，是熟悉的樹洞。

那股感覺依舊在他的靈魂裡遊蕩，甚至影響到了他的身體。

閑棹舟看着頂上的藤條，放空大腦，平複着身體，一時忽略了身下的異樣感，躺了好一會才坐了起來。

甫一坐好，卻見面前跪着一個上身赤裸，背着粗壯藤條的男人，低着頭，雙手捧着一根不粗不細的藤，十分愧疚地開口：“閑棹舟，對不起，我把你的床啃了，你抽我吧。”

閑棹舟：“？”

聞言，閑棹舟這才察覺到身下的觸感不對，擡手摸了摸，沒有摸到幹草疊出來的軟和感，臉一瞬間僵了。

他想起自己當初警告過雲銷霁的話——“就算餓得想啃人，也請務必記得，不要啃樹洞裡的任何東西。包括我的床、我的牆……”

他緩了緩，說道：“我不希望我的刀刃落到你身上。”

跪着的雲銷霁小心翼翼地擡起頭，一身精壯的肌肉似乎都蟄伏起來，變得有些乖巧，閑棹舟見他這模樣，應該也是想起了什麼。

閑棹舟拿出自己的刀，刀身在他平靜的眉眼間晃了一道窄窄的白光，他眨眼、側眸，慢吞吞地與人對視：“放心，你不會死。”

“可是會疼。”雲銷霁接話，把藤條放到他手上，悶聲道，“反正都是疼，可以隻用藤條嗎？”

閑棹舟用還未變長的刀尖輕輕地抵住雲銷霁的下颌，緩緩擡起來，望進對方的眼睛裡。

那雙蔚藍色的眼眸看起來可憐又無辜，像是什麼錯事都沒做過似的，但實際整個眉眼看起來是愧疚居多。

是愧疚啃了他的床？

閑棹舟忽的想起那個金紅色的雲銷霁，帶着燦爛的光降臨，直接結束了整場刑罰。

他心念一動，像刑罰裡那樣貼近，停在雲銷霁唇前隻剩毫厘的位置，平靜地問：“告訴我，我在睡着的時候，除了床，你對我幹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