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山。
滄山腳下,一座小小的孤墳,墓碑上的字依舊清晰,寒冬将盡,草木們又有了新生的欲望,鑽出一點試探性的淡綠,紮着腳底。
關霈伸出手,手指蹭過,薄薄一層浮灰。
“最近霖溪市有下雨麼?”
沈知非拿着手機翻了一會,“上禮拜剛下過。小雨”。
“有點新了”,關霈道。
聞彧也将手指蹭了蹭,“是有點新,若是幾個月積下的浮土,再加上下雨,不會這麼幹淨的,這墓碑卻像是剛擦過不久,浮塵還虛得很”。
“蕭安說他隻在言律……不,關瑟生日時才會來,按理說時間還早“,沈知非道,”而且他上周一便去了上海出差,前天才回來的。昨天也是在工作,沒有離開落城”。
“那隻盒子,是蕭安拿走了麼?”,關霈在墓碑四周轉了一圈,“就是孟鶴青的那隻,裡面放了言律的兩張相片”。
沈知非也注意到了,但這個問題在他的了解範圍之外,不由有些尴尬,“先前沒有再來過這裡,不知道盒子不見了……我馬上确認一下,有加他微信”。
“喂?您好,是餘淇先生麼??我是落城市公安局重案……喂?您好?……喂?……”,挂了電話,關霈很是郁悶地哎了一聲。
“怎麼說呢……能理解”,聞彧在一旁表示同情。
“不是他拿走的”,信息提示跳了出來,沈知非對于很快收到的回複感到意外,“居然回答了,還以為他肯定不想搭理我了”。
風起輕吟,晃碎了樹影間的斑駁,關霈向四周望了望,邁開步子。
兩人不明所以地跟着,走了十分鐘左右,沈知非反應過來,“孟鶴青家?”
二十分鐘後,三人到了目的地。塌了一半的院牆,鏽蝕的鐵門挂着鎖,塵封了無人在意的過往。一個大大的拆字,掉了色的紅,畫地為牢。
“唉,真是處處死胡…...”,沈知非不吐不快的一句話尚未結尾音,便見關霈一手撐了半塊突出的磚石,直接跳進了院内。
後面兩人心照不宣地,一齊躍了進去。
屋門已被拆下,剛一進門,一股子黴味加腳底帶起的塵灰便嗆了沈知非好一陣咳嗽,“這……這地兒,絕對是好久沒人來過了”。
“你倆跟着進來幹啥?”,關霈揮了揮手,“出去出去,到附近轉轉,打聽打聽”。
于是乎兩人迅速地閃沒了影,留下那一個人對着個空屋子出神。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起來,關霈接起電話,“查到什麼了?”
“催什麼催!當我是機器貓啊”,秦曼在電話那頭吼了一句,而後接道,“請教個問題”。
關霈笑了笑,端正态度,“請說”。
“殺人者,人恒殺之”,電流清晰地放大着秦曼的語聲,“這句話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意思是殺人的人遲早會被……”,話說了一半,關霈忽然意識到秦曼并非僅僅是在問表意。
“易青查到有一位江西來的鄧鳴,2003年曾在霖溪的一家建築工地工作過,2004年10月8日在出省必經的一條小路上被車撞死了,不過那時候那條路上還沒裝監控,肇事司機一直沒找到”
“秦恪的那輛車,是在2004年9月23日注冊登記的,挂的正是遲青逸的那塊牌照,也就是說車應該是遲青逸的,而挂在車上秦恪的車牌注冊的是他自己名下的另一輛”,龔易青的聲音接了進來,腳步踏踏,似乎是在路上,“另外,遲青逸是在2004年5月拿到的駕照,但是從來沒申請過換證,已經過了有效期被注銷掉了。二十年前的記錄實在是太難查了,大部分沒有信息化存檔,就算有,無異常的記錄大概率也已經被覆蓋掉了……我跑了一趟車管所,沒有查到那塊牌照的交通事故記錄”。
“嗯”,這個字,尾音粘連。關霈知道秦曼一定是查到了更多,否則不會輕易作出這般猜測,“還有呢?”
“還有就是”,鍵盤敲擊着,“目前那輛車還沒處理完,不過我剛得到一部分信息,其中一個就是車輛裡程數,确實是隻跑了八十七公裡,儀表盤沒有問題”。
沒了回音。
秦曼瞧了眼顯示屏,仍在通話中,“喂?關霈?你人呢?給點反應”。
“等等,我看見……”,呼吸一窒。
“什麼?”,秦曼不由得緊張起來,擔心地道,“你看見什麼了?”
“殺人者,人恒殺之”,關霈緩緩道。
秦曼心頭咯噔一跳,“說清楚”。
“牆上釘了一張紙,紙上打印了一行字”,關霈走近了,“先挂了,待會兒打給你”。
斑駁的舊牆,牆皮片片脫落,黴菌肆意随心地作着印象派手筆。
A4打印紙,簇新,鋒利的邊緣切割出一方小小的格格不入的地界。
關霈拍了一張照,發在了重案一組的工作群裡。
沈知非甩了一個大頭貓出來,兩隻大大的琥珀色眼睛占據了一半的臉,瞪了滿屏的震驚。緊接着又是一句話:‘什麼情況啊老關?’
‘釘在孟鶴青家卧室牆上的’,關霈回複了信息。
秦曼打了一串省略号。
龔易青發了一個世界名畫尖叫的表情。
聞彧接上了另一串省略号,又附上一句話,‘這是個詭異的世界’。
‘故意的吧這是’,秦曼給了個結論。
沈知非附議,‘那必然不是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