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文袤隐約記起,他曾說過她騎射俱佳,既然不大懂,為何當初不反駁,他又隐約記起從前關于長公主傳言的零碎片段,喜擊鞠,那自然而然地歸納為騎射俱佳,原來她不大懂,他忽略了傳言,經多番傳遞會被誇大扭曲。
不懂便不懂吧,無傷大雅。
見淩文袤默着,駱苕開口問:“你說有要事相談,有何要事?”
淩文袤将視線從騎射場劃過來,自輕似地看着駱苕:“并無要事,隻是讓大嵘的臣工,把我這個長公主的裙下臣看仔細些,初次亮相,讓他們見識個夠。”
這回駱苕沒品出話中怒意,倒夾帶了幾許無奈。
她動了動唇,想了想措辭,問:“怒摔長弓,這戲做的是否太過了?”
淩文袤嗤了一聲将臉扭走,痞态再現,非常不屑:“誰說輸了就不能摔弓?誰說誇下海口要赢,結果輸了就一定是做戲?那麼多人都這樣,到我淩憲身上怎麼就不行了?我可沒做戲。”
他矢口否認做戲,胸腔内卻始終堵着一團擠壓不出來的污雜。
駱苕不再接話,隻是靜靜地站着。
不過片刻,淩文袤搓了搓前額,說:“今晚随我去酒宴,日日讓我往你公主府跑,跑膩了。今晚我要你陪着我喝酒。”
這又是什麼不着邊際的傲蠻要求。
“我?”駱苕深嗅一息,指了指自己,“就憑這身份?”
淩文袤都未考慮一下:“我就問你,之前被你絞下的長發去哪了?那麼長那麼密,做幾頂婢女義髻綽綽有餘,拿骨膠一粘,方巾一包,臉再塗黑些,躲在暗處誰還曉得你是誰。”
對于淩文袤這番行雲流水的膽大建議,駱苕覺得他像莫名地耍脾氣。
她說:“你讓我扮作婢女躲在暗處,還如何陪你喝酒?不若改日來公主府我請你,公主府的庖娘手藝很好,興許你會喜歡。”
淩文袤堪堪笑了一聲:“公主府改日再去。今晚你得陪我,反正你也不可飲酒,躲在暗處讓我知道你在就好。公主府的庖娘手藝再好,也不見得對你有效,不如再換個身份出來走動走動,就當做我輸掉騎射的安撫,如何?”
駱苕這個時候說不過他,選擇沉默。
輸了要安撫,赢了要獎勵,他真是哪條路都走得通。
也不知在何處設酒宴。
淩文袤側頭看她,說:“考慮這麼久,說明你是想去的,那我就去想辦法。”
“容我想想。”駱苕還在猶豫。
淩文袤視線移回騎射場,隻見那面似乎已經客套完畢,他不容拒絕地說:“我得走了,一會兒等我的信。”
駱苕突覺事情不對:“不陪陛下驢鞠?”
她還記得在博望台他那一聲豪放的“成”。
淩文袤呵了一鼻:“那個憨貨要陪陛下騎毛驢,讓他一個人騎個夠,我就不陪他了,等你們陪陛下玩耍結束,我自會去找你。”
淩文袤正欲快速遁逃,卻被駱苕一聲急切的“等等”喊住。
有時,淩文袤脾性不好捉摸,今晚的酒宴駱苕還未想好去不去,又怕一直放在心裡的重要事疏漏掉,趁此刻先跟淩文袤說一道。
“明日,公主府有一位極為重要的故人求見,你早些來公主府,我與她的談話你可以聽一聽,省得你們再去查她。”
見駱苕鄭重其事,淩文袤亮澄的眸子閃過疑色,邊邁腿邊說:“知道了。”
駱苕很快被婢女掩着步障送回駱炎身邊。
駱炎見她怔怔,面色不大好,便再次關切問詢:“阿姊?”
仰人鼻息的皇帝駱炎,在大嵘寸步難行,小小年紀唯有學會察言觀色,駱苕心事沉,但他無法與她攀談,而駱苕也無心與駱炎交談,一個在旁人眼皮子底下的七歲稚子,沒有什麼可以述說。
駱苕隻是沉默地搖了搖頭。
等衆人全散完,淩晖派人尋找淩文袤,但此時的淩文袤根本不見蹤迹,聽說早已逃出禦苑。
淩晖無法,隻能向加木緻歉。
加木倒也通達,不究其過,而且讓自己和他的兩位随從騎上小毛驢,混在一衆内侍裡頭陪着駱炎盡情玩耍。
駱苕在場邊觀看,駱炎時不時地來到她跟前高興地說上幾句,駱苕這才知道,淩晖以皇帝體弱需靜養為由,令駱炎在宮中的文武課業俱都停授。
瞧駱炎的樣子似乎也不大在乎課業,興緻勃勃地就想好好玩一場。
臨結束前,駱炎跟淩晖要了兩根馬鞭,把玩着愛不釋手,說一定要帶回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