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輕央做了個很長的夢,夢中有人拿着銀刃鐵器在追她,而在她的面前隻有一條路,就在她快要跑不動的時候,一隻手忽然拉住了她。
那般冰涼的觸感格外真實,幾乎是瞬間讓她從夢中驚醒,猛坐起身。
直到眼神漸漸清明,她還是忍不住的大口喘氣,渾身發顫。
陳輕央重新躺下去,打算等這陣心悸過了才起。
用膳過後門房遣人來說,有位婦人尋她,自稱是藥房的荀芳。
荀芳與季敬殊同在一間藥房做事,與她相交甚好,她這一生醉心醫術,早幾個月外出為人看診,她竟不知這人何時回來的。
這般匆匆登門,想來是出事了。
沒一會,門房領了位約莫三十來歲的婦人進門,她肩上還背着個藥匣子,此人正是藥房的妙手娘子,荀芳。
陳輕央與她寒暄幾句,便讓伺候的下人退下,好讓荀芳安心看診,她笑起來時眼角堆着細紋,模樣十分和善,幾息之後,她松開斷脈的手,笑道:“這段時日保養的不錯,可見是遵了醫囑行事。先前季敬殊的方子您留着用,平日溫和滋補為宜,就是怎這手如此冰涼?”
陳輕央将手展開了一些,任由她看的更清,溫聲開口:“那便在仔細瞧瞧?”
荀芳便順勢離的近了些與她說話,她一邊摸着她的手,一邊輕聲道:“事情好像出了些變故,袁乃興瘋的蹊跷被關入大理寺監獄。而袁兆安秘密從诏獄移出被移送至皇城司的地牢。而且我們的人清掃時才發現,那夜之後不止您去了,好像還有旁的人……”
陳輕央面上的情緒收的幹幹淨淨,沉吟不語,這诏獄竟……這般熱鬧了?
看來袁兆安的确牽扯了很多人的利益,又或是說,那個人的勢力已經滲透的越來越深了。現下隻怕所有摻進此事的人都想要他徹底閉嘴,或是用他的話來鏟除異黨。
與其說将此人關在皇城司地牢,倒不如說是在保護他吧。不然隻怕是還什麼都沒問出,這人就已經死了。
就是不知道,那些人都許了袁兆安什麼?
若是袁兆安拱出了他,想必事情會變得格外棘手,她并不想留下什麼把柄,陳輕央擡眸,笑的漫不經心道:“皇城司的地牢,進得去嗎?”
荀芳換了她一隻手看,垂眸道:“除非叫你男人殺了薛瘋狗,再讓北地鐵騎踏境,我便鬥膽舍我一命去試看看。”話落,她抽開了些距離,忽然提聲,有意說與那窗外的人聽,“這天突然大暑,殿下本就身體有疾,還在調養,當避暑避涼。”
說罷,她也覺自己話中有誤,擰着眉道:“不過話又說回來,殿下最重要的還是切莫勞心費神,将将修養最為關鍵。”
陳輕央将目光投向庭中收回了手,緩緩開口:“好,那便不這樣做。”
也隻有荀芳懂她話中的深意,不殺袁兆安了。荀芳看向她欲言又止,歎一聲道:“但是袁家的幼子衆多,萬一,那些人許諾為袁兆安換一個孩子出來承業,為了這個孩子恐怕他很難信守承諾。但凡他洩露一點風聲,于您而言也很是危險。”
陳輕央的神情漸漸凝固,意味深長道:“李代桃僵的風險始終太大了,沒有人會去這樣做。況且那個孩子還在我的手上,他存到最後的底牌,他就不敢铤而走險。”
荀芳覺得她太瘋狂了,有些不太贊同她的想法,“可是那個孩子已經死了!”
他們賠不了袁兆安一個一模一樣的兒子!
陳輕央淡淡道:“他保護了這麼多年的秘密,謹慎到甚至要死都不敢見那孩子一面。我要是濫竽充數,誰發現的了呢!”
荀芳深吸一口氣,這一次她沒有在出聲駁斥了,殺不了袁兆安,所有的假設都是空談。
荀芳開始收整藥箱,再走之前,她似是想到了什麼,壓低了聲音說道:“殺不了他,卻是能夠想法子代為傳信,可否要送消息進去堵上袁兆安的嘴。”
“不用了,”陳輕央看着她,聲音輕的虛空且缥缈,“若是被發現了隻會更麻煩。況且我們沒必要為了一個遲早會死的人,讓自己的人陷入險地,這樣太浪費了,荀芳。”
荀芳此刻也徹底冷靜,她有些感慨的歎了一口氣,她與陳輕央相識不過四年,交深言淺。
她不知道這是該經曆了什麼,才能讓一個明明身份尊貴,且年華大好的姑娘無論何時都能保持這種駭人的冷靜!
送走荀芳,窈琦端了個托盤進來,盛了一碗四物湯,她試探般的開口道:“殿下可是不舒服了?不然奴婢去請太醫來吧。”
陳輕央彎着眸子似眼窩帶笑,隻是那笑意不達眼底,便顯得格外冷漠,“窈琦你進來話多了些。”
“奴……奴婢是想為殿下分憂,”窈琦放下端盤,半蹲着身子行禮,說話時有些顫噎。
陳輕央伸手擡起她的下巴,讓她看着自己的眼睛,聲音格外的溫柔輕慢:“我不需要。你可知為何我身側的人都活不久嗎?因為她們都想為我分憂,可我一個安于享樂的公主,皇權尊貴,哪來的憂慮?有些人自作主張多了,可不就莫名其妙死了。”
窈琦沒穩住身子,撞進了她眼底最深的那一層冷意中,不知是哪個字眼刺破了她的神經,讓她直接跌在地上。
她驚恐地瞪大眼睛,有些陌生的看面前的人,好似全然不認識了一般。
陳輕央沒讓窈琦留在身邊伺候,而是獨自在房間翻閱起了手中那本山河名錄,她的目光晃晃怔怔,始終難以聚焦到一處,千百個字墨在她的眼底甚至叫人難以辨别。
其實她遠不如荀芳看起來的那般處變不驚,她強迫着自己冷靜,其實骨血裡的震顫早已讓她感覺自己就快要瘋了。
時隔數月,她又做到了當初那個夢。
在将一盅冷茶飲盡後,總算清醒不少,她寫了一封信,親自去後罩房找到了那個被冷落許久的落玉。
這個宮中送來的人,是時候該發揮她應有的價值了。
“幫我将這份清單送至琅悅坊,便說這幾日我想為自己制定一套鮮豔的衣裙。”
落玉這幾日已經淪落到同雜掃的婆子别無二緻,在這諾達的王府裡她甚至不敢聲張,先下被叫到陳輕央面前還有些呆呆的沒回過神,她每天都膽戰心驚,怕像靈之那樣毫無征兆的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