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一定要保重龍體。”
皇帝道:“朕知曉。”
話落,皇帝看了一圈這院子,眉頭一沉,“這院子怎這般空蕩!這法佛寺送來的花,太妃可是不喜?還是叫那些個下人給養死了!”
法佛寺每年六月十五就會往宮中送上幾盆花,因為太妃禮佛便送了兩盆到這,他還未瞧過那花的模樣!
太妃道:“陛下恕罪,是今晨自衡入宮請安,帶了白家的孩子一道,那丫頭與我投緣且也喜佛法,我便做主送了她一盆。”
皇帝一聽,微微眯了眸子,緩緩笑道,“定遠王帶的可是雲間城白家的姑娘?”
太妃點了點頭,滿面微笑:“正是,那孩子是個孝順的随夫家進京,還不忘了先入宮請安。”
皇帝将手搭在膝上,翹起唇角:“與太妃投緣,倒是能将人多借來宮中陪陪您。”
太妃張開了唇,半響才有些遺憾道:“恐怕是不行,那孩子嫁的是冀縣縣令,此番回來也是省親。估計待不了多久時日,我也就隻能等得空了将人就來見一見。”
冀縣,皇帝略有耳聞,“若是朕記得不錯,此人是靖安七年的三甲進士吧!”
太妃笑着說:“正是,現在隻盼這孩子多做些功績出來,能早日回京,這樣那丫頭也能時常入宮來陪陪我。”
皇帝坐在圈椅上,沉思良久,“太妃認為此人如何?”
太妃轉珠的速度快上許多,面上有些紅盈,語氣依舊是平靜的說道:“他父親任鴻胪寺少卿,無什麼實權,非寒門出身,還能安心在老家照顧祖母,考取功名建功立業,這般人想來是生不出多大的野心,也能好好待我徽靈,”
靖帝淡淡道:“白夫人眼光獨到。”
太妃娘娘卻是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待送走皇帝,太妃整個人渾身軟在圈椅裡,整個人都虛弱了許多,連說話時喉間都伴着讓人難受的喘息聲。
玉清連忙上前為她順氣。
玉清說道:“您這樣不行的,若是陛下察覺隻怕會對您生了芥蒂之心,況且白家多年不出世,早就原理朝權,您何苦舍了自己與陛下的情分為他們鋪路。”
太後卻是死死拽着她的手,氣息已然平穩了許多:“不要緊。這個何昭隻是一個開端,他們陳家防了我這麼多年,這幾十年來我身邊就隻有你們,橫豎我的一隻腳就要進了這棺材,我還在乎什麼死活。”
說起往事,玉清有些難過,“可是您……”
太妃喃喃道:“再說了,我白家為了帝王安心一直避而不出,已經是對不起自衡了,如今不過是為我孫婿求個位置,難不成也是錯嗎!徽靈如今就在我身邊,我不過是想體會一下這晚年承歡膝下的樂趣莫不是也不能嗎!”
玉清當然知道這麼多年哽在太妃心裡的那根刺是什麼。
當年梁王與梁王妃先後離世,北地大亂,梁王世子也在亂中失散,太妃怕白家若是出手會因此遭陛下猜忌,從來不敢主動伸出援手。
任由梁王夫婦死因撲朔迷離,梁王世子颠沛流離。
太妃的神色格外複雜,她如今已經是對不起一個外甥女了,她不能在對不起另一個,當世的白家家主是已故梁王妃的妹妹,白家被打壓多年躲在雲間城,門下子弟不科舉不為朝官,不走武道無法建功立業,就這樣一直默默無聞。
若是白家一直這樣,那便是當真廢了!
何昭那個孩子她覺得甚好,待徽靈也好,若是此人能夠出人頭地,也算是白家起複的第一步。
玉清紅着眼,瞧着太後這幾年壓抑在心裡的事情,她忍不住說道:“這種事情就不是您的錯,這些年您已經夠苦了,白夫人會懂,定遠王也會懂。”
“哀家不怕他們恨我,而是怕這些晚輩因此離心,人心渙散白家就徹底沒救了,也怕阿祯覺得我有了這榮華富貴便不記得白家,怕自衡覺得我從來不在乎他的父母。。”
“您這榮華富貴都是日日夜夜膽戰心驚換來的,這深宮才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玉清心疼道,“他們都不懂您受的苦,要奴婢說,這榮華富貴不如不要。換您平安喜樂最好不過!”
太妃自嘲一笑,“榮華富貴哪能這麼容易割舍,沒了這一身富貴,我才真的什麼也不是了。”
“況且我這麼做也是為了我自己,若是白家的地位穩固,我的地位才會更穩,整個内宮誰在乎我一個有名無實的老婆子,他們看重的不就是我身後的白家嗎?”
太妃被嗆得重重咳嗽,“走吧,陪我一道用膳。如今我身邊隻有你們幾個陪我走出來的人了。”
當年她帶了十六人入宮,如今跟在身邊的隻剩下四個。
這後宮的争鬥從來都是殘酷,腥風血雨的,暗處見不得光的刀劍,能刺的人血肉模糊。
那麼多人,如今隻剩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