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過去,頭發遮住了發紅的眼睛,慢慢地蹲了下去,抱住了李沁芳的身子,輕聲道“這些年,其實我都沒有怪你。”
她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有抱過母親了,衣服下的身軀是這麼的單薄瘦弱,咯得她手臂疼。
“以前我做了不少錯事,沒指望你原諒我。就隻希望我百年後你能為我上一炷香燒點紙就行了。我去地下去贖我的罪。”李沁芳臉上沒什麼表情,說出口的每個字帶着一股超世的寒。
以前阮清禾從沒聽她說過這樣的話,像是十二月的寒天裡飄着冰刀子,每一個字都割到了她的心。
她們母女倆就這樣抱着,廚房的門被風吹着發出異響,如同嗚咽聲。
這一夜阮清禾睡得很沉,頭枕着母親親手織的布枕睡,有淡淡的皂角清香,是幼時她最愛的味道。
第二天阮清禾醒的時候,早上有一碗白粥,一碟鹹菜,一根油條。
阮清禾一口喝完了白粥,昨晚睡得太沉都沒聽見李沁芳什麼時候走的。
牆上的時針指向七點,她甚至都不知道李沁芳起這麼早去了哪裡。
人站在窗戶上望着窗外發呆,聽到後面鐵門有鑰匙轉動的聲音,她回過了頭,去迎接。
李沁芳手裡提着青菜和一把面條,看見她的時候臉一下子垮了下來,“誰讓你回來的?帶錢了嗎?”
阮清禾張大了嘴,一時沒接得上話。她看見李沁芳在原地呆了一會,無視着穿過她去了廚房。
李沁芳收走了她的碗筷,過了會廚房傳來流水聲。
李沁芳擦了擦圍裙,走了出來,臉上的臉色好看了些,“怎麼早餐沒吃多少?”
阮清禾看了一眼她努力壓住卻仍在發抖的手,心裡一酸,“早上不餓,中午吃面嗎?”
李沁芳點了點頭。
客廳電視開着,李沁芳給阮清禾削好了蘋果片,自己坐在側邊看起了黃梅戲。
阮清禾啃着蘋果片,看着李沁芳一個瘦弱的背影進了廚房。其實母女兩人的話一直不多,但是她還是很偏愛這種淡淡的溫馨的感覺,是她多年來沒有享受的過的珍貴的感覺。
陽春面端了上來,黃燦燦的,她碗裡還有一個圓圓的荷包蛋。兩人就吃着一碗面,阮清禾喉嚨裡澀澀的,第一筷子夾起來的時候她眼前蒙上了一層霧,以飛快的速度吃完了。
“清清,飽了嗎?”李沁芳問她。
阮清禾背過身去,眼底含着清涼的淚水,漂亮的臉上寫滿了無助和迷茫,隻能點了點頭。
這一天過得很快,比任何一天都快。天色漸晚的時候,阮清禾收了衣服,又去樓下的攤位邊買了點熟菜和一點肉。
她出門忘記帶鑰匙了,給李沁芳打了幾個電話也沒接。邁上樓的腳步有點急促,砰砰砰的敲門聲幾乎要将樓闆震塌。
“媽,李沁芳……李沁芳。”大片大片的黑暗吞噬了她,她感覺似乎有什麼在随着時光流逝飛走。
最後是保安開的門,阮清禾至今依然記得那個畫面。李沁芳毫無血色地倒在地上,手裡有一個沒開封的小白瓶,她穿着一件暗紅色的襖子,襯得唇色更加暗沉。
等她回過神裡已經住在鎮上的醫院裡了,阮清禾手裡死死地捏着小白瓶,纖細白嫩的手臂一直垂着,毫無生機的模樣。
“怎麼還把我送這來了,我沒事,回家鍋裡肉還炖着呢。”阮清禾聽到李沁芳的聲音肩膀微微一抖,眼眼底裡是一大片的黑。
“媽,你心髒有病怎麼不早說?”阮清禾咬緊牙根逼出了一句話。她不知道李沁芳究竟瞞了她多久,瞞着她的還有輕微的精神病。
從她的胡言亂語到她煮面時齁到嗓子眼裡的面,阮清禾明白肯定她的神經一定是有問題了。
“你是李沁芳的家屬嗎?我們需要在轉院之前對她做個全身檢查,通知你一聲。”一個威嚴的醫生拿着報告單進來同她說話,身後跟着一群面容年輕的醫生小夥。
“醫生,我們沒有要轉院。”阮清禾人還是懵的,站起來的時候扶了一把床邊從勉強穩住。
“是我的意思。”走廊傳來穩健的腳步聲,一步兩步。門外那頭的日光太耀眼,可那人颀長健碩的身材站在了門口,意外地她一顆漂泊的心定了下來。
“你怎麼會來?”阮清禾看向他一身整齊的黑色西裝,配一雙嶄新沒有塵土的锃亮皮鞋。他顯然是剛下飛機,因為他口袋裡的那隻鋼筆還沒有及時收下,這是他的習慣。
傅嶼白一路上心都是懸着的,瞧見她的那刻混沌的腦子才終于開始轉了。幾天不見,她人消瘦了幾分,鵝蛋白的小臉都快變成瓜子臉了。明明是他捧在手心上去疼的人。
傅嶼白眼神沒變,動了動領帶,啞聲道“這世上沒有錢辦不到的事。”此後頗有些一語雙關,阮清禾聽後低了低頭,耳邊的碎發如細雨般飄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