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潮濕的刑部地牢,許久未像今日這般熱鬧,來了幾位朝廷大員。
刑部尚書蔡莊引領,戶部侍郎、吏部尚書,以及新上任的禦史中丞溫沅芷,先後走入地牢。
獄卒一路小跑,從鑰匙串裡摸索出指定的鑰匙,插進鎖孔,顫抖的手弄了兩次才插進去,鐵鎖發出沉重的碰撞聲,催醒了正靠牆閉目養神的江澧蘭。
江澧蘭睜眼,目光在溫沅芷身上停留一瞬,便看着為首的二位尚書,說實在,看到頂頭上司并無奇怪,但吏部尚書為何一起過來?
他神色未變,略帶譏諷地問道:“蔡大人前來,可是查清楚我的身份?”
蔡莊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不說話。
吏部尚書言語中正,既無谄媚,也無冷漠,道:“江侍郎,清陽郡君指認,說你是先太子之子,遺失在外的皇長孫殿下,你可認?”
江澧蘭随意搭在膝蓋上的手指一顫,目光看向溫沅芷。
她還是太着急了,沒等他們出手,就出此下策。
在江澧蘭眼裡,他的師傅和那個素未謀面的朝雲公主,不會放任他不管,隻要他足夠耐心,一定能等到他們出手。
然而,他算漏了一點,溫沅芷是個急性子,無論是仇恨還是護短,都沒有耐心等。
溫沅芷同樣回視他。
她會去找兵部侍郎,查雍國公當年軍中之事,但讓她就這麼将江澧蘭的性命交到兩個身份對立之人身上,她做不到。
二人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固執和妥協。
江澧蘭輕笑一聲,目光回到吏部尚書身上,道:“尚書問我這話,是要聽我的?”他撿起手邊的幹草,在手指上轉着圈玩,“可我說我不是朝雲公主的兒子,蔡大人似乎并不信。”
言下之意,既然不信我,就不要來問我。
然而,他逃避話題,就已經讓吏部尚書心中更加确信幾分。
吏部尚書言語中增添了些許恭敬,“蔡大人斷案講究證據,眼下證據不足,但也不能讓郎君繼續受牢獄之災,君上已經下令,請郎君即刻動身,前往岐山,為皇室守靈。”
江澧蘭手指一頓,指間纏繞地幹草簌簌地倒回幾個圈,掉落在地上。
他擡眸,神情怔愣,似是有些不可置信,半響,嘴角微扯,擒住淡淡地笑,道:“倒是不錯的主意。”
吏部尚書側過身,道:“江郎君,請。”
江澧蘭看着被讓出來的出口,身形未動,道:“稍等一下,我有個問題想問一下清陽郡君,勞煩諸位大人性格方便。”
戶部侍郎看了眼溫沅芷,見溫沅芷點頭,笑哈哈,“這還不簡單,江郎君客氣。”說完,見蔡莊暗暗瞪了他一眼,撇撇嘴,“人都要放了,蔡大人何必再斤斤計較?”
吏部尚書笑了一下,發話:“當然可以,我們先出去。”
一應人等全部出去,溫沅芷走進牢房,立在門口,便不再上前,故作輕松道:“你别擔心,君上仁善,根本不擔心你和他争皇位。”
江澧蘭仰着頭,卻問道:“你拿着龍珠環佩指認我的?”
溫沅芷“嗯”了一聲,言語中頗有幾分得意,“我安排了兩個人住在千依坊,你不在家的時候,他們偷了龍珠環佩。”
江澧蘭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抓住她的左手。
溫沅芷一顫,用力,要奪回自己的左手。
但她又怎麼争得過江澧蘭,不稍片刻,被他展開手心,手心裡,是缰繩摩挲出來的條條擦痕,是她接連騎了六天六夜的馬,留下的傷痕。
溫沅芷蹙眉,“已經結疤,就快要好了。”碧霞每夜都替她抹上藥膏,但這幾日一直沒有好好休息加保養,新傷加舊傷,就留了疤,等過幾日用祛疤的藥抹一下,就真的好了。
但江澧蘭看了,卻覺得心疼,“你回家,拿了太子授印?”
溫沅芷微微一愣,他知道?再一想,他當年都已經七歲了,父親拿了什麼他必然是知道的,便點頭,“親自回了一趟,祖父就交給我了。”
江澧蘭眼底劃過一抹澀然,“又欠侯爺一命。”
溫沅芷低頭淺笑,“當然,以後你可得好好孝順他老人家。”
江澧蘭嘴角上揚,摸着她的鬓角,道:“真是傻姑娘,這麼快就被我騙到手,當初可是比我如蛇蠍,如今倒是也不怕再被我騙了。”
溫沅芷翻了個大白眼,替他整了整身上的衣裳,道:“皇陵有太子舊臣照顧,我再派幾個暗衛保護你,給我半年時間,就能讓你回京都,到時候,想查誰查誰,咱們替太子翻案。”
江澧蘭被她說笑了,捏住她的鼻子道:“你膽大包天,也不想想,認下我的身份,就已經在朝廷上引起風波,若是再翻起太子舊案,便是君上,恐怕也難以鎮壓,身在朝堂,大多身不由己,你這次也太莽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