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良日，京都一片祥和，烏孫昆彌親自前往大周，拜訪君上。

溫沅芷作為接待貴賓的重臣之一，立在鄭相公之後，有幸親眼見到這位傳言中的草原霸主一面。

翁歸靡長相俊俏，繼承了中原人一半的血統，肌膚透着細膩的白，除此之外，高鼻深目，眼神淩厲，目光掃視過來，就像是一隻蒼鷹在審視利爪下的小麻雀，是真正在馬背上長大的胡人。

翁歸靡遠遠地将腰間佩刀交給身側的侍衛，雙手交叉，與李思互相見禮，兩位君上互相寒暄，又有中樞大臣一旁搭話，相見的第一面分外和諧，互相謙讓地回宮，參加盛宴。

盛宴開始，幾番觥籌交錯，禮尚往來，不知不覺，宴會結束，使臣全部散去，大周君臣移步太極宮，就使臣在宴會上所提的要求，商讨議事。

這次使臣所提的要求，均在兩國可以接受的範圍内，隻是其中略有一個小插曲，正事談完之後，翁歸靡提出，若是長樂公主願意再和親烏孫，烏孫願意在牛羊皮革交易上，再讓一成利。

此言不必溫沅芷出聲，已經有人提出異議，此人正是謝志遠，“對不住，昆彌大人，長樂公主已經婚配，不适合再嫁和親。”

翁歸靡似是驚訝，抱歉地向李思行禮：“是本王來晚了一步。”

回到太極宮，有人難免提起此事：“若是長樂公主并未嫁人，或許這也是一樁沒事，畢竟，我看昆彌大人長得英俊，聽聞在胡人牙帳，無數貴女争相逢迎，公主殿下未必看不上。”

謝志遠：“看來尊夫人對大人定有不滿，畢竟連大人都以為，婚姻隻要看臉就行。”

這位大人：“......”

過了幾日，李思接見翁歸靡，沒過多久，命人将溫沅芷宣進宮，溫沅芷來到後花園的荷花亭，二人已經談了有一會時間。

溫沅芷身穿周正官服，眼眸低垂，模樣恭敬，行禮，“微臣參見君上。”

“免禮，”李思笑着向翁歸靡介紹，“這位就是溫大人。”

翁歸靡似笑非笑地看着溫沅芷：“本王在宴會時就注意到溫大人，今日特意向君上邀請再見溫大人一面，果然，這一面，本王與溫大人一見如故。”

溫沅芷默了一瞬，一本正經：“昆彌大人所說的故，是誰？”

翁歸靡沉吟一瞬，道：“我的母親，她也是中原人，像溫大人一樣的，貴女。”

李思挑眉。

溫沅芷卻扯動嘴角，拆穿道：“但我聽聞，昆彌大人不到一歲時就失了母親，說故，恐怕不合适。”

翁歸靡：“......你們大周的貴女，說話都這麼嗆？”

溫沅芷揚眉，“看來，昆彌大人對大周的女人懂得還不夠，所以，最好小心點。”最後一句，帶着一絲戲谑和警告。

翁歸靡哈哈大笑，對着李思道：“溫大人果然有趣，君上，不知我在京都的這些日子，可否讓郡君當我的，向導？帶我欣賞一下，大周的風景。”

李思詫異地瞟了一眼溫沅芷，颔首道：“當然可以，溫大人，這些日子，你就帶着昆彌在京都城裡逛一逛。”

溫沅芷暗暗皺眉，面上卻絲毫不顯，躬身應下。

接下來幾日，溫沅芷沒有去衙門上值，專門帶着翁歸靡在京都城裡閑逛，翁歸靡倒是真的像是對大周的風土人情格外感興趣，四處觀覽，什麼都想嘗試。

坐小船遊湖，上高台樓閣遠眺落日夕陽，參加文人的流觞宴，等等，隻要他提的，溫沅芷一一奉陪，絕無怨言，表現得精神十足，但回到溫府，沾床就能入睡。

沒辦法，和翁歸靡逛街，不僅耗體力，還費腦子。

這日，二人逛到了一個戲園子。

戲園子位于城北，正是曾經回春樓的遺址。戲班翻修了一番，在中間搭了個戲台子，保留上下樓層回字形的觀衆席，抹掉那些靡豔容易令人遐想的牆畫壁紙，成為規整肅穆的戲園子。

翁歸靡坐在二樓，背靠一根漆紅立柱，側耳聆聽。

樓下戲台子上正在唱的，是李南初的故事，妝作李南初的花旦，在鑼鼓喧天中，字正腔圓，唱着長樂公主主動請纓，為國和親的孤勇，上曲終了，餘音繞梁，樓上樓下掌聲轟鳴。

翁歸靡不完全能聽懂戲詞裡的意思，但唱的是誰，他能聽得出，再從一群觀衆的反應中，猜到個大緻意思。

不由得嗤笑：“你們大周有兩個詞很精辟，叫粉飾、太平。”

溫沅芷神色淡淡，心中深以為然，李南初當初和親内情，知道的人不多，但漢人公主和親外藩，從來不是一件幸事，用這種方式在民間傳唱，無異于是在遮掩事實真相的醜陋。

但她嘴上卻道：“看來昆彌大人對中原文化知之不深，往壞的說，這是粉飾太平，焉不知，這是一種回報，臣民上下一心的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