闆車一路搖搖晃晃的,伴随着沈二貴東一句好嫂嫂,西一嘴吹噓自己讀了哪些書,鎮上也很快便到了。
雖說是冬日裡,但鎮上卻格外熱鬧,隔着一條街,就能聽見不少叫賣的聲音。
沈二貴拉着吳懷夕穿過這條街,集市上擺滿了貨物,蘿蔔、芋頭、山藥等這些冬日裡農作物,樣樣俱到。
吃食也不少,蒸屜的霧氣下,是剛剛出路的新鮮包子,那包子皮薄餡大,肉的三文,素的一文,吸引了不少人。
早上走得急,兩人也沒來得及吃上李鳳娟煮的白粥,沈二貴饞得直咽口水,便去包子攤上買了兩隻肉包子。
剛拿到手裡他就着急地咬了一口,餘光見自家嫂嫂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瞧,他讪笑了兩聲,又去攤子上買了一隻素包子。
“我瞧着嫂嫂身量纖纖,若是清早就吃這樣大肉的,怕是膩壞了腸胃。”
吳懷夕自是知道他心裡打得是什麼主意,但依舊接過包子,沖着沈二貴淺淺一笑,“二貴兒說的極是。”
包子雖是素的,外皮蓬松暄軟,内裡是荠菜香幹餡,但素餡裡拌了一些豬油渣子,被蒸屜一蒸,油香都浸潤在了包子皮上,吃起來也是極有滋味。
沈二貴擡頭看了看頭頂上的太陽,估摸着到了巳時,眼睛不斷向遠處張望,心裡隻想着做今日賭坊子開門的第一批客人,哪還有心思去買米面與沈大貴的藥。
“二貴兒,我瞧着你像是有事,是不是馬上要春日裡了,是關于讀書的事?”
這樣不尋常的表現很快便被吳懷夕看在眼裡,她吃着包子漫不經心地問道。
沈二貴正愁找什麼理由溜之大吉,好去賭坊子裡快活一把,自家嫂嫂倒是先給他找了一個極佳合理的理由,他眉飛色舞,連忙點頭。
吳懷夕勘破了沈二貴的心思,從闆車上下來,将手放在闆車的手柄上,一臉擔憂,“那可是鼎鼎要緊的大事,二貴去辦吧,我替娘與相公買東西去。”
沈二貴心裡是又得意又犯難,他确實是想溜到賭坊子裡去,但李鳳娟也是說了,叫他好好盯住吳懷夕。
“嫂嫂,兩鬥精米可重的很,嫂嫂如何能拿得動?”
吳懷夕指了指一旁的闆車,将手裡的包子盡數咽下,“我都能拿着闆車拉得動相公,拉兩鬥米自然不在話下。倒是二貴,若是去拜見書院裡的先生,拉一輛闆車去,怕是不好,我瞧着别人去書院,都是背着箱籠,穿戴整齊,帶些束脩禮去的。”
“嫂嫂說得是有道理,怎麼能拉着闆車去書院呢。”
沈二貴像模像樣地理了理自己自己的衣裳。
去了賭坊子,也是沒有地方放闆車的,要是停在外面,叫人随意偷了去,保不齊要挨上一頓責罵。
“但娘說叫我......”沈二貴說得很輕,嘀嘀咕咕的,“若是你逃了......”
吳懷夕明白沈二貴心底裡想去,但是明面上依舊要做出一副為難的樣子,未免兒覺得有些好笑。她繼續捂着心口,将聲音提高了幾分。
“如今我已是你沈家的媳婦兒,怎會逃了去!我的籍契都已經在娘那裡,逃走了何處能容得下我!昨夜你與相公的事,已經叫我難堪,如今卻還是肆意羞辱我嗎,不如我這就告訴娘,叫她讓相公給我一紙休書,回娘家去!”
吳懷夕的聲音尖細,又充滿着啜泣聲,引來路人連連回頭且竊竊私語。
她生得嬌俏,用手抹了一把眼淚,活脫脫一副受了極大委屈的模樣,叫其他人對沈二貴指指點點。
沈二貴一看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萬一遇到個相識的鄰居告訴他娘,這該如何是好。
他連忙拿了一百文,用布頭包着塞進去吳懷夕的手心,“好嫂嫂,好嫂嫂,這說得是什麼話啊。嫂嫂用心良苦,是二貴兒的不是了。嫂嫂去買吧,待申時我們在這兒會合!”
吳懷夕拿着那布包,含淚點了點頭,千叮萬囑沈二貴不要太累着自己,面對先生要謙遜,到正午記得用飯,不要廢寝忘食......
這把沈二貴感動得一塌糊塗,心底裡還罵了一頓自己欺騙嫂嫂,真不是東西。
但拿着那一百文與吳懷夕告别後,他摸進了一條小巷子中。
估摸着一會兒,他探出了頭,确保吳懷拉着闆車,朝米鋪那個方向走去,他才哼着歌,大搖大擺地往賭坊子走。
吳懷夕在昨夜裡确實打得是尋個機會讓沈二貴帶自己去鎮上,尋個機會逃走。
然而這早上,一路從杏花村走來,見這樣的魚米之鄉,見升起的袅袅炊煙,她又改變了主意。
福娘前半生過得辛苦,自己也總是繃緊一根弦,從未好好休息過。
若是逃走,她的身上根本沒有錢,不僅無法确定下一頓的饑飽,還成了沒有籍契的流民,是過不上好日子的。
所以她一定要尋個法子,将放在沈家的籍契拿出來,身上還要有些傍身的銀錢,這樣日子才有盼頭。
沈二貴給她的銀錢都是他算好的,知道精米三十文一鬥,沈大貴買藥需要用上四十文,這一家人都摳門得緊,是一個銅闆都不願意多留給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