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懷夕與各位老太太攀談了一陣,很快便熟識起來。她嘴甜,說得她們心裡歡喜,臨走時還給她塞了些菌子與幾隻柑橘。
她将菌子塞在她的蘆花襖子裡,雖然不禦寒,但藏些菌子還是看不出異樣。申時已到,她便将闆車拉倒原來的地方,坐在闆車上,等着沈二貴從賭坊子裡出來。
幾隻柑橘沉甸甸的,今日她又隻吃了一個素餡包子,她便将手頭的柑橘全都剝來吃了。
冬日的柑橘個頭長得大,剝開後果肉黃橙橙的,她掰開兩瓣放進嘴裡咀嚼,甘甜的汁水順着她的舌尖滑到了胃裡,滿口都是果肉的清香。
待将最後一隻柑橘吃完,她将手裡的柑橘皮全丢到了小河中,又用河水将手上沾染的汁水洗幹淨。做完這一切,又等了一會,沈二貴才晃晃悠悠從遠處走來。
見他面色并不像早晨那樣欣喜,而是苦着一張臉,唉聲歎氣,吳懷夕就笃定他又将錢輸光了。
現下早就已經超過了申時,街道上的人也不多了,全都忙着收攤子,熙熙攘攘的。借着暮色,沈二貴看到了街邊角落裡的吳懷夕。
她依舊穿着那件紅色的襖子,坐在闆車的一角,見他來了,便朝着他笑,這一笑都将沈二貴今日的鬧心事都笑走了不少。
“二貴兒着實辛苦了。”
吳懷夕說話輕聲細語的,待了一些擔憂之色,但她依舊是一張笑臉,“天色也不早了,我們快回去吧,别讓娘和相公擔心。”
“讓嫂嫂久等。”
沈二貴将身上的銅闆輸得一個子也不剩,雖然見着自己嫂嫂的笑好受了些,但如今肚中空空地拉着闆車,心中又有了一些惱意。
“今日我去給相公買藥時,發現那藥鋪掌櫃在收藥材。”
吳懷夕見他拉着闆車的步伐急躁,就知道現在是談正事的好時光。
“我以前随爹進山裡砍柴時,也識得一些藥材,我想着去山裡采些,能補貼些家用。”
今日她仔細想了想,若是偷偷摸摸地進山采藥材,撿菌子,根本沒有借口出門。
就算有辦法出去,保不齊就會被發現。唯一的辦法就是告知他們,不但要告知,最好整個杏花村都知曉她要去采藥材補貼家用。
這樣她才能正大光明地掙錢。
“那山裡野獸可多着呢,嫂嫂當真要去?”
沈二貴有些吃驚,自己家大哥到底哪來的福氣,瞧着又是個癱瘓的,長得也不标緻,如何讓這嫂嫂死心塌地?
“多也要去啊。娘說家中的錢不多了,相公吃藥要錢,二貴兒......”
吳懷夕擡眼看了看身前正在拉車的沈二貴,吸了吸鼻子,語氣間有着為難,“你讀書也要錢,咱們二貴兒日後一定可以考個大相公回來,二貴兒去學堂讀書,嫂嫂也應多出一份力才行,你聽着是不是?”
沈二貴聽了這話,拉着闆車的身形一怔,心中那是喜得要發瘋了。
從前他身上的錢隻跟李鳳娟要,那也是從買米面,買藥材中克扣出來的,李鳳娟也是偶爾才會給他錢去買一些筆墨紙硯,如今自家嫂嫂竟然要給他錢?那不是天上掉餡餅,這實在是一件美事。
況且嫂嫂竟如此這般在意他,他定是要比大哥強上幾分的,日後也是與嫂嫂琴瑟和鳴,哪還有大哥什麼事?
沈二貴按了按自己“撲通”亂跳的心髒,抑制住激動的情緒,清了清嗓子,“嫂嫂将我當作什麼人了?我怎麼能用嫂嫂的錢财?”
語氣聽着十分不願意,多麼正直的一位人士。
“怎用不得?我已經嫁入了沈家,我的錢便都是沈家的錢。”
吳懷夕揉了揉心口,臉上多了一抹悲傷的神色,她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難過,“難道說二貴兒與我生分了?若果真如此,不如我這就告訴娘,叫她成全了你與相公,讓相公給我一紙休書,回娘家去!”
“好嫂嫂,這是哪的話!”沈二貴似乎已經吃定了這套,将闆車停了下來,連連規勸。
但他眼珠子一轉,像是又想到了什麼,“今日我去學堂,見其他同窗都風度翩翩,穿得幹淨,手上贈給老師的東西也是極好的,唯有我......”
說到這,沈二貴的聲音低沉了幾分,顯得有些沮喪,“唯有我,穿得也沒有他們好,也拿不出像樣的禮品來。”
話裡話外就是在告訴自家嫂嫂,多給他一些銀錢,别叫他在其他人面前擡不起頭。
真是貪心不足蛇吞象,吳懷夕怎麼會不知道他這些心思,她等得就是他這句話。
她告知沈家的,隻會是些最便宜的藥材,也分不到他們多少錢,至于那菌子的事,她更是連提都沒提一嘴。
李鳳娟定會叫沈二貴看着她,而沈二貴有了錢,隻會溜進賭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