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日的春雨又漸漸密起來,雨珠順着小食攤的木檐滑落,似一方珠簾。
春雨并不能阻擋來來往往行人的忙碌,那些在碼頭做工的,都披着一條蓑衣,戴着鬥笠,依舊忙碌的搬動着貨物,努力掙錢。
“吳小娘子,來一碗鹹豆漿暖暖胃。”
一位行人站在小食攤的木檐一角,突出的木檐正好擋下了落雨。他摘掉頭上的鬥笠,抖了抖上方的雨水,夾在胳膊一側。
鬥笠似乎抵擋不了多少的雨,他露出的頭發亂糟糟的,被雨水打濕了不少。
每日習慣來上一碗豆漿或是豆花,他們也與吳懷夕漸漸熟絡,日日都喊上一聲“吳小娘子”。
“人都說春日的天氣,像孩兒的面孔,瞧着确實是這樣。前幾日熱得隻需穿件薄衫就好,今日春雨一下,渾身又冷飕飕的。”
“是啊,也不知道怎麼時候停,碼頭的木闆濕漉漉的,隔一夜就長上青苔了。這滑的,我差點就跌一跤,還好我底盤穩。”
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與吳懷夕說話,看着這下的雨歎了口氣,他們這樣的做工的,最讨厭雨天與酷日。
“那趙大哥确實要小心了,昨日我瞧見陳大哥就摔了,來吃豆花的時候還捂着腰呢。”
“誰說不是呢,那小子仗着自己年輕,跑得快,跟皮猴似的,這不,摔了吧......”
吳懷夕笑了笑,打了一碗豆漿,用剪子将油條剪成小段泡了進去,加了豆醬,又撒了些榨菜末與蝦米。當然,必不可少是幾滴香油。
酥脆的油條被豆漿浸得發軟,夾雜着濃郁的豆香味,鹹鮮适口。
若是加些紫菜碎,就更有風味了。然而安陽鎮并不靠海,一小點兒紫菜可是金貴,用蝦米也能增鮮。
最近一天都能掙上一百文,吳懷夕每日睡醒後,就去東市置辦東西。不僅添了新的泥爐,也舍得多買上些面粉與油了。
炸油條用的并不是精面,隻是十五文一斤的粗面拉成了面劑子,經過油香的浸潤,也能變得噴香酥脆。一根能賣兩文錢,若是剪半根泡在豆漿裡,一碗便是三文錢。
這樣累積着,每日也能掙上一點兒錢。
一大碗鹹豆漿下肚,又嚼了一塊兒豆渣餅,行人滿足地付了三文錢,夾起鬥笠正欲離開,吳懷夕便笑盈盈地喚住了他。
“趙大哥,再喝碗姜湯去去寒。”
“嘿,您可真貼心嘿。”
行人拿起那碗咕嘟咕嘟的,很快就将碗喝了個底朝天,“走了哈,吳小娘子。”
茶水攤一碗姜茶三文錢,吳小娘子攤上的姜湯不要錢,這是趙大哥一邊扛貨物一邊說的。
今日下雨,吳懷夕這兒并沒有可以避雨的茶棚桌椅,生意便沒有晴天裡好。
扛貨物實在是辛苦,那雨水又順着蓑衣往他們脖子裡滑,渾身又黏又冷,不如來小食攤上喝上一碗姜茶。
來了小食攤,就難免要被豆香味勾了魂去。再說了,一幫子大男人,怎能光來喝一碗不要錢的姜湯就走呢。
“喲,孫大哥,您來啦。”
“李大哥,您把這鬥笠放這,夾着也太累了。”
“......”
吳小娘子隻是幾天,就将他們姓甚名誰全都記住了。這人熱情不說,今日的豆花好像又換了新臊子,不如來一碗吧。
于是,盡管小食攤的木檐下僅能避一點兒雨,還是有一個接一個人擠在那兒喝碗姜茶,吃碗豆花。
驅寒的姜茶配上加了辣子的豆花,讓他們身上都暖和不少。
“這兒是賣甜豆花嗎?”
一位男子撐着一把油紙傘,将地上水坑裡的水濺得極高,氣喘籲籲地在小食攤面前停了下來。
“是啊,公子是要來上一碗?”
吳懷夕擡頭,面前是一位書生裝扮的年輕男子,雖說是撐了一把傘,可他這樣着急忙慌的,身上早就打濕了不少,頭發搭在額前,有些淩亂。
“對。”
男子手中提着一個食盒,他将食盒遞到吳懷夕面前,語氣帶着些着急,“可否放在這食盒裡,阿,阿離想吃,我便來這兒同你買回去給她。”
說到阿離,男子的耳尖泛起了一抹紅,有些不好意思的咳嗽了兩聲。
“阿離這兩日都沒來呢。”
吳懷夕笑了笑,從食盒中取出碗,打了一大碗豆花,撒上鮮果切與紅豆沙,“我還怪想她的哩。”
“她這兩日染了風寒,渾身沒勁,吃不下飯,也不願出門。這人不吃飯怎麼行呢!我就從她小姐妹那裡打聽到,她喜歡吃這兒的甜豆花......”
男子說話的聲音愈來愈小,到最後,連臉頰都染上了一點兒紅色。
“這樣啊。”
吳懷夕心領神會,她也盛了一碗姜湯,一并裝進了食盒裡,“那就希望她吃了我的甜豆花,能快些好起來吧。”
男子小心地接過食盒,撐着傘又走進了雨裡。
他來時幾乎是跑着來的,去時,那柄油紙傘往食盒那兒撐了又撐,自己倒是讓雨水打濕了一邊的衣襟,走得便慢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