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你是找得到的。”雲起面上十足堅定,而今的南邵是眼中釘,亦是肉中刺,着實令人頭疼,“聽說這貓貓狗狗出生時是一個顔色,長大了胎毛褪去,多少都是有些變化的,黑貓變灰貓,灰狗變黃狗,怎麼說也打了千八百年的交道,南邵丢了兒子,北禺自當應該送他一份禮,也算是情誼。”
“ 這麼說,綢桑便是懂了。”餘光瞥着後院被風吹起左右晃蕩的木門,吱呀呀吵得令人心煩,隻是他是綢桑,不是别個,左右這貓兒是必定要獻上,斂了斂心神,笑談着:“這便給您找貓兒去。”原本還想着多拖延些日子,現在看來是不能了。
作勢行禮便要告退,提着青色衣袍走出梨林,卻不是奔着後院門去的,而是少白歇下的那間房,綢桑一手持着尺八,瀑布青絲披在一側肩頭,睫毛又長又翹,好看極了,人家是氣若蒼梧姿如松柏,他偏生了個眉眼送情唇若含花般容易令人心生愛慕,美而不俗,綢桑跨過門檻,身後傳來一句似問非問的話。
“我記得,算起來,你應該跟那南邵的貓兒還有點沾親帶故。”雲起望着綢桑的背影尋思良久,若說以綢桑的處事方式現如今與南邵了無瓜葛那是不可能的,隻是有些事不必放在台面上說,至于台下什麼樣子不能說心知肚明也可說是各有分寸。
綢桑面含笑意回答:“這是哪兒的話,若當真論起來,北禺同南邵也是沾點兒親、帶點兒故,再認真論一論,棺材裡的也算上,幾十萬年前都是一家,您可真會開玩笑。”他背着身子直至說完也沒轉過來看上一眼。
綢桑本是一門心思奔着屋子去的,至少去看一眼少白再走,可雲起那些話令他腳步頓在門口,緊接着一臉笑意,假意抱怨道:“您何必如此揶揄我,有些事是自打您見我第一面就知曉了吧?”
雲起站在原地動也未動,緩緩答了句:“也未必,就比如對那貓兒我就知之甚少,别将我想象的無所不知,我從未俯視過你,我說這話是想表達流浪的貓狗總是有攻擊性的,若想養熟總是要給點兒吃的,至于給什麼憑你安排。”
綢桑一愣,這才肯轉過頭遙遙望着雲起,兩手交叉又行了個禮,不知是悲是喜,不疾不徐應答:“綢桑了然。”一副恭敬順從的模樣,腳下步子未動,更沒有當着雲起光明正大去房間,直等到雲起離開才動身。
綢桑坐在窗邊,擡頭時透過破落的木窗正巧能瞧見窗外的梨樹林,黑土上落下一片無際的白,花瓣随風飄飄灑灑落入塵土,不必灑掃庭除,現如今映入眼簾已有一半碾落成泥,另一半仍還新鮮嬌麗。
那個滿身破衣爛衫的白毛怪被雲起叫了出去,這才令綢桑得了一時清閑放松,否則應有一雙如寒冬似的眸子盯着自己才對,想來沒什麼不好,他一時喜形于色,面前案子上放着個琉璃花瓶,被窗外的陽光打得光彩奪目很是好看,又有許多新折的梨花枝,被修修剪剪插進了瓶子裡。
鏡婆坐在榻邊,手指尖聚起熒光置于少白手腕内側,熒光順着經脈紋路向體内各處散去,好似蠕動小蟲。
她面上遠不若綢桑那般好顔色,帶着些許疑問陷入了沉思之中,尋思了半晌,隻是淡淡說了句:“她消耗太多靈力,力竭昏迷,沒有什麼大問題,隻要修養好了不會有什麼後遺症。”
替少白掖好被子,鏡婆轉過身來,綢桑笑意盎然坐在窗前,一把大剪子握在手裡,剪斷樹枝時發出一兩聲清脆,好一個逍遙自在,眼波流轉在無數花枝之中,并沒打算應答,反倒是鏡婆眯起眼睛盯着綢桑,在心裡好一番猜測打量,“這是你書鋪裡的小厮?”
綢桑笑眯眯搖着頭,“我哪裡還請得起小厮,您當真擡舉我,她是濁姬的人。”綢桑雖是雲起的部下,但在肅辛卻是沒幾号人能記住他的名字,旁常出門左鄰右舍都叫他窮酸書生,既沒什麼存在感也沒幾分面子人情可賣,若提綢桑還不如講肅辛城裡賣豆腐的。
可濁姬卻是不同,她愛憎分明,助人時能将别人的事當做自己的事兒來辦,除起惡來也是手起刀落利索果決,全肅辛沒幾個人不曉得,隻要不是存心作對,都會給濁姬幾分面子,唯一不好就是說話不大好聽罷了。
鏡婆雖覺得綢桑軟弱無能、不求上進,但也是個不愛管閑事兒的,無所謂他人之間有什麼糾葛,半天回過味兒來,“若隻因為是濁姬的人,你會留在這兒?”雙眼所見之處是綢桑縫了又縫補了又補的衣袍,但凡他願意轉個行也不至于如此窮困,半更雪裡大把的樂師都未必比他更通曉音律,誰叫他是個腦子缺根弦的。
綢桑笑着,“竟如此明顯嗎?”望着眼前插好的梨花很是滿意,端起琉璃花瓶放到桌子上,少白隻要醒來,一睜眼便能瞧見,“她于我是有些恩情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