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去一個隻有你我的地方。”
“若是我一直都化不成人呢?”
她一直問,他一直答,話落于此卻再無回音,泥鳅“嗯?”一聲,用腦袋拱了拱他,他的懷裡總是這樣冰涼涼。
朔月恍然低頭四目相對,撫了撫望月的額頭,笑容和煦,一如春風,于他而言,能這般表情屬實珍貴極了,真金白銀珍珠瑪瑙都無法與之比拟。
白光瑩瑩,他将手撐于草甸,一挺身化作流光溢彩的白龍,打了幾個轉最終盤在地上,發出一聲龍鳴,“滿意了?”
泥鳅用角撞了撞朔月的角,像是貓兒般又用臉頰蹭了蹭,“滿意滿意,隻要是你,什麼都滿意。”
月光傾灑,一如流水,映在泥鳅身上,将鱗甲照得猶如七彩,伏在草甸上笑了好一陣兒,可此時笑聲戛然而止,她覺着體内有股力量亂竄,似要沖破身體,胸膛之處似燃着火焰,燒得她難受,直在草裡打起了滾兒,“朔月……我……好像難受得要死了……”
朔月滿目擔憂,猜該是那股真龍之力,用兩隻前爪抓住她,将其按在地上,額頭貼着額頭,在耳邊心疼說:“沒事的,太疼就咬住我。”
這黑泥鳅嗷嗚一口叼住朔月,她隻覺得渾身燥熱難耐,早先那真龍之力她本就駕馭不了,若是遇見哪天月光極盛,靈氣充盈體内,不能運用自如,一時又難以消化,每次都要難受上一陣兒,但從未有像今天這般難以忍耐。
眼下一個哼唧個不停,一個被咬疼得将身子繃成筆直。
一滴冰涼汗水落下,她望着朔月此時引頸朝天,一聲聲呼吸很是沉重,泥鳅遲疑撒開嘴,自責瞧着自己咬出的牙印兒,一甩尾推開束縛,一個猛子紮進遠處的樹叢裡,“我覺着身體就要炸了,你别來管我!”
朔月彈起身,立馬沖到了樹叢之外,剛要入林便聽見裡頭傳來一聲聲痛苦呻吟。
“你别過來!别看我!”泥鳅身子在地上扭成結,近乎是用乞求的語氣說:“求你了,别!”
朔月在林子外彷徨一陣兒,見林子裡倒了許多棵樹,騰起一陣陣煙塵,林中鳥獸盡數逃命而去,自他身側跑過,他心急如焚,再也管不得那樣多,起身便要飛過去。
“朔月,雖靈族或可複生,但若是我死了,總可能會發生意外,假如無法重生就此消失,你會想我嗎?”泥鳅顫抖聲音傳來。
“我定不會讓你死!”他急切說
“我是說假如!假如呢?”
“我定會将你挂在心頭,日日等你、時時尋你……”
“找一輩子?”泥鳅心懷疑惑,遂揚了揚聲調。
“一輩子?”朔月心想靈族哪有什麼一輩子兩輩子,“日出月升,春去秋來,滄海桑田,直至虛無。”
“那若我變得不是我,你還會陪在我身邊嗎?”
這話問得他一愣,焦急回答:“不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說過的話都不會反悔,聽話,容我進去。”
“你保證!”泥鳅急急叫道,生怕來不及趕在朔月入林之前聽到答案。
“我保證。”他已擡起了爪子,還未等邁出去。
“你等着!别進來!我出去!”浮澤熒光聚至一處,将這林子照得雪亮,自林中向外如飓風過境,靈氣化作氣柱由天到地,遂聽見一聲巨響,刹那間震得耳鳴不止,周遭山石飛起,這些不過都是彈指一揮間發生的事。
林子外頭朔月用爪子緊緊抓地,即使如此還是一連退了幾步,擋住眼前耀眼光輝,直至一切重歸黑暗,再睜眼時,不久前還蔥郁茂盛的樹林似化作天地未開之時,已是一片混沌。
耳邊窸窣作響,偶爾能捕到樹斷清脆,他自昏暗深處捉一人影,身裹薄紗從雜亂之中赤着腳徐徐而來,雙瞳剪水似在輕叩他心房,是涼爽山林之中為數不多的暖意。
望月踩在柔軟的草甸上,低轉擡眸有些緊張,她瞥見一抹亮白踞于身前,待朔月豎起龍身甩了甩,抖掉一身寒露,自鼻息與口中呵出寒氣,溫柔看她,這才勉勉強強平複心中不安。
她上前一步抱住朔月,龍鱗似铠甲般堅硬,輕手拍了拍,“我也保證,滄海桑田,直至虛無。”
這句話他從未有一時一刻忘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