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7.

她走得太久了。

從前的卡卡西曾經多次想象過，如果某一天她當真回來，自己會是個什麼表現，卻始終也無法得到一個确切的結果。一開始他覺得自己可能會像個變态一樣，甯可把她囚禁在小黑屋裡也不想讓她離開自己；時間久了，希望一點一滴流走時，他想到她總會覺得眼眶發澀，他想的是如果這會她出現的話，他也許會努力用眼淚和溫柔留住她；時間再推移——她隻要能回來就好。他隻要能見見她，像普通朋友那樣說說話，看到她平安無事，哪怕今後再不能像從前那樣相處，對他來說也足夠了。他不會再要求更多。或者，或者，就讓她把他當成個陌生人吧，那都不重要。與她的生命相比，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而到了現在，她回來了。卡卡西陡然發覺自己那一連串的絕望想象簡直都不值一提了。他想要身邊的所有人都消失掉，想要靠近她，然而事與願違，他們身邊有一群人環繞，事事繁忙人人聒噪，别說熱淚盈眶，連句正經的招呼都沒法打呢。

小李的病房就在隔壁。衆人幾步就走了過去，見到了這位需要得到治療的小患者。這也是綱手大人頂着團藏大人的壓力把桢調出來的主要目的——甚至比治療卡卡西和佐助還要急迫一些。畢竟，這兩人的傷勢養幾個月就能痊愈，而小李，不盡早治療，人就廢了。

在之前的檢查當中，小李相當于被綱手大人判了死刑——反正不能當忍者對他來說也和死刑差不多。這孩子當然不想認命。他會每天都早起早睡，保持一個良好的作息時間；他每天能吃能睡，拼命鍛煉自己完好的身體部分，強度比健康那時也不遑多讓。說白了，他在盡力讓自己保持忍者狀态，給自己一個肉眼可見的目标，讓自己忘掉前方不遠處那必定會跌入的鴻溝——要麼廢，要麼死。忍校裡的人都知道，小李是連一個像樣的分身術和替身術都釋放不出來的人，他能當上忍者，本身就已經算是擊敗了命運。而到了如今，他又怎麼可能承認，自己被命運打倒了呢。

這會，小李正坐在病床上，頭頂微微冒着薄汗，顯然是剛剛結束什麼高強度訓練。他正常的右臂和右腿在衣料的遮擋下，發達的肌肉線條隐約可見。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的左臂和左腿，那慘綠色袖子和褲腿松垮地挂在身上，以一種沉默的方式彰顯着不受歡迎的存在感。

小李的隊友是天天和日向甯次。兩人在床邊一個站一個坐，他們像是在進行着一場同伴之間的友好對話，因為大家臉上的表情都沒有太多傷感似的。這會見到這麼多人同時擠進屋來，坐着的天天趕緊站了起來，把座位讓給了看上去最虛弱最需要幫助的卡卡西。

“小李，這位是我找來幫助你治療的人，”綱手大人向着身邊随便地示意了一下，“你先躺下，讓她看看情況。”

第八班衆人可是沒聽說過治療師身上背着什麼八卦，反應當然就與鳴人他們幾個完全不同。小李遲疑了一下，用那種“你不是都說沒啥希望了”的眼神望了綱手大人一眼，又瞅瞅自己那表情熱切的老師。阿凱依然不敢發聲，隻是使勁揮手讓他趕緊照綱手大人的話做。于是，在身邊隊友們的幫助下，小李躺在了床上，由着這新來的某治療師對他進行檢查。

與之前對佐助和卡卡西那簡短的治療不同，針對小李受傷的手臂和腿的檢查就持續了至少二十分鐘。而且，與醫療忍者那明顯的手段（淡藍色查克拉團）不一樣，眼前這人僅僅是把手放在了小李的傷處，仿佛根本連查克拉都沒動用似的。

“确實傷得很重，肌肉骨骼盡碎，血管幹癟，神經上全都是骨頭碎片……”

一見室内衆人的臉色都開始黯然，綱手大人的大嗓門及時打斷了話頭：

“好啦好啦，這些我都知道，你隻要說你能不能确定所有這些骨頭碎片的位置以及能不能輔助治療就好啦！”

在衆人殷切的目光中，這古怪的遮住雙眼的人點了點頭，說出了讓所有人精神一振的話：

“這倒是很容易。不過……”

“沒事沒事，我知道你現在還沒有通過審查，”綱手大人笑眯眯地道，“你離開這麼久，要回來也确實不太容易。沒關系，正好我們也需要先做些準備工作，我們等得起的。”

聽着這話的意思，有了這新來的治療者，小李的傷治愈的可能是大大增加了？也許根本就不需要面對那可怕的選擇了呢！天天立刻喜形于色，甯次穩重一些，不過表情也松弛了不少。小李瞪着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他眨了眨眼，看看面前的新任治療師，又想從自家老師那裡得到某些“的确如此”的确認。阿凱的嘴巴咧得大大的，能看到滿口的閃亮牙齒。他臉上的淚痕同樣閃爍着，嘴裡嘟囔着誰也聽不清楚的話。

靜音悄無聲息地湊過來，低聲提醒道：

“綱手大人，團藏大人給我們規定的一個小時就剩一刻鐘了。”

綱手大人朝天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道：

“行了行了知道啦……幸虧這次也就三個病人，還不需要馬上治療，這老家夥總是這麼不讨人喜歡……野原桢，這次多謝你，等到你審查結束之後我們再約時間吧！”

桢點了點頭。

“我送你回‘根’吧。”靜音提議道。不過，她的意見馬上被人駁回了。檢查結束，之前一直拼命控制自己不敢發聲的阿凱終于還過陽來，喜氣洋洋地大聲道：

“不用不用，我送她回去就行！正好可以叙叙舊！桢，我們走吧！！”

他揮舞在空中的手臂被一隻手拉住了。卡卡西從椅子上費勁地起身，十分順口地接道：

“走吧，一起。”

阿凱遲疑道：

“你……卡卡西，你這情況能行嗎？沒關系的，我來送桢一趟就好！”

天知道，眼前的卡卡西到底有多麼慘不忍睹。經過多日的傷痛折磨，這位正牌上忍瘦骨嶙峋滿臉病容，看着可比情況危急的小李還凄慘。既然現在已經被治愈，那就應該好好休息努力恢複才對，怎麼能剛從床上爬起來就滿木葉亂跑呢？

卡卡西堅持道：

“沒關系，走吧。”

阿凱向來是對朋友的執念不做抵抗的。更何況，卡卡西也是他們這小圈子裡的一員，桢久别歸來，尚且不知何時能夠正常回歸忍者隊伍，在這種時候能與朋友們見縫插針地聊上兩句，當然是再好不過。阿凱連忙扶起了卡卡西，另一隻手歡快地拉住了桢的胳膊——尚未通過審查的忍者本該該被押送回去，但看看桢唇邊的一絲笑意，還有阿凱那笑逐顔開的模樣，簡直讓人懷疑，桢現在還沒有完全洗脫嫌疑，但隻要她提出來，阿凱就能直接把她放走。

“桢，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啊？”阿凱急切地問道。

三個人終于能像年少時一樣走在街上了。阿凱照例走在兩人中間，除了他們的年齡增長了不少，一切似乎都沒什麼變化。這樣的位置讓桢也松了口氣。有了阿凱擋在那裡，她既不需要看見卡卡西的臉色，也應該不用跟他直接對話。雖然已經回到了村子裡，但是，她還是沒有做好面對卡卡西的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