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賀生隻接有來電顯示的電話，“……嗯，我這就過去。”
「宿舍」
戴秋铖回宿舍見傅一宇在桌前畫圖，“受那麼大氣，還能工作？”
“不然呢，天塌下來也得交稿啊。”
他是怎麼做到不可靠的同時又很靠譜的？戴秋铖愛八卦的癖好泛濫，“诶，老大剛才讓你幫他作證，你跑什麼？打架打的起勁，真功夫上卻臨陣脫逃了？”
傅一宇心虛，反駁都沒底氣，“……你少說風涼話，我已經很煩了。”
他越這樣，戴秋铖越起勁好奇，“你平時不跟老大關系最鐵麼？現在隻有你能幫他了，再說你倆平時好成那樣，論誰誤會也不奇怪吧。”
傅一宇默不吭聲，手中畫筆重力虐待墊在下面的數位闆，吱吱作響。
“……撒氣呢？數位闆有什麼錯？”
“喂！”傅一宇暴躁摔筆，扭過頭來對戴秋铖大吼，“什麼叫誤會！我跟他好就活該被gay啊！不管他是不是，反正我不是！他是他我是我！我剛才為了幫他挨打又挨罵，還想讓我怎麼幫！非要讓别人也把我罵得狗血淋頭你才滿意是吧！”
“我說什麼了？你跟我發脾氣？”戴秋铖也生氣了，“視頻不是我發的，紙條不是我寫的，我不過問你怎麼不幫老大澄清，你沖我吼什麼？”
“你有本事你去！刀子沒劃你身上不疼，如果剛才收到紙條的人是你，我看你還能不能像現在這樣伸張正義！”
“我去就我去，”從沒人這樣吼過戴秋铖，氣得不輕，臨出門丢句直戳傅一宇心窩子的話，“你不知道吧，恐同即深櫃，平時跟老大又摟又抱亂開玩笑，一出事便急着劃清界限，晚了！你承認吧！老大是冤枉的，可你未必！”别看傅一宇平時大大咧咧，好像什麼都不在乎，真遇上他在意的點，心眼小起來比誰都鑽牛角尖，戴秋铖的話成功引爆他繃緊的的神經：什麼恐同即深櫃，他是直的！他喜歡的可是前凸後翹的禦姐型美女！是女的！
他無法忍受自己被冠名同性戀，他好不容易才從被孤立的個體融入群體，他隻想鶴立雞群，不想形單影隻、孤立無援，不想再過被霸淩、受欺負的日子。都是秦司霁自己不好，出這麼多麻煩事還要連累他，他要躲的遠遠的，不能把自己也搭進去，能幫這麼多算仁至義盡了。
傅一宇不斷給自己洗腦，自我安慰，等秦司霁回來，看到他在，沉默半天才尬笑着試探問了問，“老六？今天的事……不怪你，說實話，我也挺害怕的。你沒幫我做證明，也沒……”
他正說着，老二老四老五回來了，進門幾人對視，老四老五沉默不語，做各自的事情，老二和秦司霁橫眉怒目，互看不順，老二毫不收斂，他不與秦司霁正面交鋒，而是把矛頭轉向傅一宇，“老六忙着呢？”
傅一宇不理他。
老四老五擔憂的看着他們，老二得勢張狂，“還畫的下去？到底還是錢重要，出這麼大事都不耽誤你作圖，你現在可真是厲害，我們還都隻是傻乎乎啃書本的學生，你這又賺錢又趕時髦搞gay，完全是個出色的社會人了！”
傅一宇停筆攥緊，咬牙下颌角輪廓青筋清晰，秦司霁站出來，“你别胡說八道了！是你思想肮髒龌龊！我和老六什麼事都沒有！”
老二輕蔑笑秦司霁，拍拍傅一宇，“诶，大兩歲的媳婦就是會疼人啊，他自身都難保還護着你，诶？難道你才是下面那個？哇……”
傅一宇怒不可遏，拍桌站起來，老二受身高氣勢壓迫不自覺後退兩步，“你，你又想動手？我告訴你，要是敢打我，我報上去，讓學校給你記處分，給你檔案上留污點，跟你一輩……”
“閉嘴！”傅一宇用力過猛，嗓子破音了，“沒人品的狗東西，我告訴你，就算沒有老大，你也休想再拿到獎！”說完抄起手機拿上外套大步離開。
他去幹什麼了？當然是找教務處老師給老二穿小鞋去了。
一個視頻把他和老大的生活弄得一團糟，老二這個罪魁禍首休想獨善其身，把水攪渾，這池子裡的，無論錦鯉、泥鳅、小魚小蝦還是臭王八癞蛤蟆，通通别想好過！
「校長辦公室」
張廣志沒料到何幸陽和李賀生同時來，讓李賀生到外面等，先留何幸陽談話。
一是讓他把視頻的來源弄清楚，停止繼續傳播；二是讓他帶着上午惹事的學生去向王岩平道歉；三是把整件事起因經過、所涉及人員姓名以及處理辦法編輯整理一份報告書，并另作一份檢讨。
默默聽張廣志說完這些，何幸陽猶豫不決，短短兩天所禁受的折磨已讓他痛苦不堪，若還要繼續下去，光想想就足夠崩潰，這件事鬧大了對學校也沒好處，張廣志就算不幫他，也不會不管學校，這是他唯一能擺脫操控的機會了，但要求助，就需說出真相……糾結再糾結，兩害相權取其輕，“校長……我，有話跟您說。”
張廣志冷眼看他片刻，“你說。”
“其實，視頻裡的人，确實是我……”他低着頭不敢看張廣智此刻的表情，窘迫繼續道，“另一個人，不是我的學生，是……我我男朋友……”
“你，男朋友？”張廣志懷疑自己聽錯了。
“……嗯，”何幸陽羞愧至極，覺得屋子裡好悶，快要喘不過氣了，“對不起，擅自讓校外人員出入辦公樓，還給學校添這麼大麻煩……我檢讨。”
張廣志深吸一口氣再歎氣，想說的話堆在嗓口，卻不知從何說起。
見張廣志不說話，何幸陽又繼續，“視頻，是……”說到這裡看了眼門外，降低聲音，“是李教授拍的，也是他發到網上的，用此要挾我為他做事，讓我把我學生的論文改成他的名字發布，還從我這裡拿走五十萬入股他的公司，還……還強迫我……跟他發生關系。”
何幸陽越說越委屈，說到後面帶着哭腔，張廣志有所動容，又歎氣，“這件事雖然是你錯在先，但李教授這麼做确實不對……這樣，你先回去做我交代你的事，其他的，我和李教授談。”
何幸陽微微抽泣着，“謝校長……那我先去了。”
何幸陽離開，李賀生在外聽到的斷斷續續，很模糊，看他哭着出來，便片刻不緩直接沖進校長辦公室，張廣志吓一跳，“李老師，你想幹什麼？”
“校長，何幸陽剛才跟你說什麼了？”
張廣志神色複雜看他一眼，瞥瞥目光示意他把門關上，李賀生關好門返回坐在何幸陽剛才的位置，“是不是說我威脅他了？校長你不能信他，他都是胡說的！”
“胡說？”張廣志拿出手機，找出郎遲庭剛才登錄李賀生賬号截取發布的論文截圖和秦司霁的論文文件截圖對比證據，遞給他，“自己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坐在這個位置上，多少眼睛盯着你？還這麼不檢點！我是不是警告你多次，讓你專心學術，别再搞這些小動作，這回讓郎遲庭抓你個現行！我能放過你，他會放過你嗎？你之前偷他的論文才得到現在的成就，我費多大功夫才息事甯人？這次你自己看着辦吧，我幫不了你。”
“校長！”李賀生憑借偷來的學術成就，這些年混的風生水起，早就得意忘形不知身邊暗藏隐患，他不知道郎遲庭何時拿到他的賬号密碼，更不知原來郎遲庭從沒有自認倒黴，而是一直在找機會扳倒自己，現下慌了神，“校長，您救救我啊，我可是咱們學校的榮譽教授，還獲得過市級優秀教師，如果我出事，咱們學校更難堪啊！”
人人都拿學校名譽威脅他，張廣志氣得發抖，“如果你心裡有學校，就不會做出這些事！你不要心存僥幸，郎遲庭這次一定不會放過你，趁他現在還沒有聯合何幸陽整你，你更要抓緊時間。”
現在要他如何收手？論文已經發了，難不成還撤回來，還給那學生？
他不想還。
一不做二不休，回去指使何幸陽颠倒黑白，把他偷盜學生論文變成學生盜竊他的論文不就行了？
反正何幸陽不敢不聽他的。
人的貪念就像一片片雪花，起初很小，毫不在意，不加以制止，肆意凝結膨脹，越滾越大，等想要控制時再去阻止，為時已晚。
李賀生天真的以為事态仍由自己掌控，殊不知被卷入這災難一般加速前進的雪球中的人，也有他自己。
傅一宇給不少老師做過設計，吃得很開，這件事他稍微添油加醋說了一下，很快便傳到老二的導師那裡，得知惡意傳播校内绯聞的是自己的學生，龐華臉面無光，立即叫班長找到老二，來他辦公室一趟。
老二還以為三好學生獎要重回他手，激動地小跑着就去了，結果被龐華劈頭蓋臉一頓罵，讓他盡快把自己發出去的帖子都删除，并出一份檢讨發到貼上，澄清整件事全部是他編造的謠言，還要給他記過處分。
老二灰頭土臉從辦公室出來，心中憤懑不平，想也知道這是誰幹的好事，懷恨在心，傅一宇不是愛告狀嗎？那就讓他告個夠，校貼不讓發，他去其他地方發！雇人發，查不到他，看他告誰去！
「暢意娛樂公司」
“老闆，您先看看這個，很緊急。”
戴珩津轉頭看秘書，“什麼事？”
秘書遞給他手機，是微博熱門話題，蹙眉念出誇張的标題，“北京某高校男教授與男學生辦公室幽會？疑似權色交易？”擡頭疑問，不明白讓他看這個做什麼。
秘書湊近手指點點，“您看下面，您點開照片看。”
他看到幾張視頻截圖，那背影……關閉圖片到下面評論區翻看，果不其然，點贊最高的評論赫然寫着，「看不清臉的那個人背影好像最近挺火的演員啊？是不是？」
緊挨着下一條評論是，「就我一個人看着像江英先嗎？」
一人傳虛，萬人傳實，眼看評論裡越來越多負面揣測，戴珩津立即吩咐，“馬上控評，發通告澄清，江英先在哪裡？”
“今天有海報拍攝。”
“叫他立即趕回來。躲開記者。”
“好的。”秘書匆匆去辦。
江英先剛剛拍攝完，到休息室卸妝，經紀人焦急遞給他手機，把化妝師和其他工作人員請了出去，“快看看，這是不是你！”
江英先眨眼不解，直到看見截圖，手裡的水杯險些掉褲子上，神色驚慌，擡頭問經紀人，“誰拍的？”
“真是你啊！現在問誰拍的重要嗎？關鍵是你去幹什麼了？我一直強調這段期間不要惹事不要惹事！我們簽了很多廣告，這麼玩要付天價違約金啊大哥！”
江英先也沒料到自己會被偷拍，掏出手機打給何幸陽，卻始終占線。
他坐不住，起來換私服，“哥我有些事，晚一點再聯系。”
“不行，”經紀人攔他，“你現在哪兒也不能去，老闆剛才打電話吩咐，工作完成後立刻帶你回去，這些天就在公司等事态平息。”
“不行，哥，記者找不到我，肯定會去煩我朋友，他是大學老師，會影響他工作的，我必須去一趟。”
“英先！你必須聽老闆的指示！你朋友那，我回去跟老闆說。”
江英先停步思索，随後立即催促，“那快走，趕緊回去說。”
匆匆趕回的途中，江英先仍不停給聯系何幸陽，但始終沒有接通。
他恨自己不能立即趕去保護何幸陽，所以到公司便跑到戴珩津的辦公室，求他立刻安排人去幫何幸陽，戴珩津同意了。
江英先這才稍微松口氣，因為他很相信自己老闆的辦事能力。
但戴珩津隻表面應下，待他離開辦公室，便聯系了何幸陽，對如何處理此事，他有另一套想法。
何幸陽一直不敢接江英先的電話，怕自己忍不住哭出來，害江英先沖動做錯事，手機再次響起，是陌生号碼，狐疑接聽，“喂？哪位？”
電話另一邊傳來陌生的低沉男聲，“是何幸陽吧，我是江英先的老闆，戴珩津。”
“啊，您好。”江英先老闆給他打電話幹嘛？何幸陽還不知網上已經鬧翻了天，剛從王岩平那道完歉回辦公室，“您找我什麼事？”
“你們在交往？如果是，現在聯系他分手，如果有記者找你，你要否認視頻裡的相擁對象，當然，如果這件事就是你策劃的，想用這件事威脅我司索要錢物，我們會采取法律解決。”
何幸陽一頭霧水，“什麼？您說什麼？”
“去看微博熱門話題。”
電話沒有挂斷，他打開微博，熱門第四條是「北京某高校男教授與男學生辦公室幽會？疑似權色交易」，第一條是「當紅演員江英先高校私會男友視頻」
何幸陽顫抖着手點開，猶如五雷轟頂，“這……這……這麼會這樣……明明……怎麼……”
電話裡，戴珩津分明感受到對方的崩潰，卻絲毫不留情面，不但一句安慰話沒有，且嚴厲苛刻命令的語氣，“你，現在立刻聯系江英先分手，不能再見面，别因為你毀了他。”
「校長辦公室」
“不好了校長！”處理信息的老師急匆匆趕來，“事情鬧大了！外面都知道了！”
“什麼？”張廣志擰起眉頭聽信息老師報告社會傳播的新聞，“這麼會弄成這樣？是誰傳到校外的！”
“我們正在查是誰做的，但現在學校外面全是記者！還有幾個翻牆進來的，已經報警了，但沒用啊！人太多了！已經影響學校正常進出，亂套了！”
“你别慌，先别慌。”張廣志頭痛欲裂，心想今天是中了什麼邪，他也是頭次遇到這種事，心裡亂成一團，不知該如何處理。
就在這時，另一位信息部的老師跑來，“找到是誰發的了！”
張廣志拍桌怒氣沖沖，“馬上把他帶來！”
老二哪裡想到自己從網上雇人發的消息能一下鋪遍大江南北，此刻看着那些轉發議論的數字，神色恐懼膽戰心驚，連老四喊他出去吃飯都沒聽到，肩膀被拍了一下，驚跳起身，也吓了老四一跳，“想啥呢？這麼入神？”
“我……”
“咚咚，咚咚，”宿舍外很急切的敲門聲，管理員大喊老二的名字，讓他們趕緊開門，老二吞咽不敢去，是老五去的，剛打開門還沒等說什麼，管理員便帶着幾個兇神惡煞的老師沖進宿舍，烏泱泱地把老二圍住帶走了。
原本的小惡，聚集在一起釀成大禍，老二便是自食這份惡果的第一人，張廣志連同老二的導師龐華一起叫來，一個開除學籍，一個停職處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