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幸陽不甘心,“你也就隻能欺負無财無勢的我,我走後,看你還能得意多久。”
“呵。”李賀生不屑,“你罵我恨我,又如何?不照樣得乖乖低頭做事?你離職也好,去我整理公司财務,一堆爛賬看的頭疼,去了好好幹,咱們現在可是一根線上的螞蚱,别妄想擺脫我的控制。”
李賀生用力按壓教訓後松開手,整理自己的衣服,“當狗了還不老實。啧。”
何幸陽久久才起身,渾渾噩噩回辦公樓,往後天長地久,時日無望,一瞬動了自暴自棄的念頭,但他還有父母,也放不下江英先,萬一他死後,李賀生還不肯放過他,四處傳播醜聞傷害他這些親人怎麼辦?比死還絕望的,是想死卻不能。
以為能安靜的收拾東西離開他所熱愛的地方,不料剛到辦公室門口,發現燈亮着,他此刻最不敢面對的人像午夜厲鬼一樣陰鹜惡瞪着他,吓得僵硬在原地,汗毛聳立。
精神遭受重創的秦司霁一步、一步,行屍走肉般靠近他,無形的黑暗籠罩彌漫開,“老師,你把我的作品和論文,賣給李主任了?”
何幸陽多想大聲說沒有,多想宣告世界他也是受害者,可他不能說,隻能噙着淚,搖頭,“對不起……小秦,我對不起你……”
秦司霁雙眼憤恨,“老師,視頻裡的那個人不是我,你知道是誰,對吧?”
何幸陽進一步把門關好,“我也沒想到會發展成現在這樣,真的對不起……”
“不要再假惺惺道歉了!”秦司霁聲嘶力竭到喉嚨泛出血鏽味,“我問你!是誰!到底是誰!”
何幸陽搖頭,“我不知道,别問我……我真的不知道,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秦司霁渾身氣抖,可他生性不是暴力的人,良好的品行讓他在極怒之下也無法向自己曾敬重的老師揮拳洩恨,恨不得咬碎銀牙,“我沒錯,學校沒查清楚事實,沒資格開除我!”
秦司霁在網上查過了大學開除标準,老二是罪有應得,可他不是!
他決定明早蹲校長辦公室門口,堵住張廣志為自己正名,從何幸陽身旁擦肩而過,“我會把你們剽竊我的學術成果的事曝光,看清你們的嘴臉,以免日後再有人受害!”
到底是血氣方剛心直口快的青澀少年,不懂悶聲做大事,急于伸張正義缺少謀算,氣憤着回到宿舍,滿心盤算明早如何堵截校長,說明真相取消開除決定,卻沒想到,他走後,何幸陽深知自己已經回不了頭,心裡再多愧疚,也不得不給李賀生通風報信。
李賀生早有此意,便趁機指使他,“這很簡單,明天若要對質,你死咬一件事,是他剽竊我的作品,就算視頻的是事證據不足,憑剽竊學術成果這一條也足夠開除他了。”
兩人切斷聯系後,李賀生又緊忙撥通求助電話,把裝清高的僞君子張廣志也拉上他這條千瘡百孔的賊船。
「第二天」
秦司霁正氣凜然沖到辦公樓,但何幸陽給他的副卡已經作廢,他進不去了。
戳在大門口,無視往來人員的注目和議論,專注盯守張廣志。
郎遲庭發現了他,徑直走來,“在這裡幹什麼?”
秦司霁眼前一亮,“老師,我被惡意開除了,何幸陽和李賀生聯手盜竊我的作品,誣陷視頻裡的人是我,我要找校長說清楚,您幫幫我!”
郎遲庭看看周圍,“人多眼雜,先跟我來。”
帶着秦司霁刷卡進樓到他辦公室,“你先在這裡等,免得被保安轟出去。等校長來了我帶你去。”
“謝謝老師,現在隻有您肯幫我了。”
幫你也是幫自己。但郎遲庭不說。
懸石落地,張廣志心情大好姗姗來遲,到他辦公室樓層前還面帶笑容,電梯門打開,一眼見到郎遲庭,楞在電梯裡,郎遲庭伸手拉他,“校長今天晚了啊,讓我好等。”
“……你沒課?”
“有,跟其他教授換了,挪下午了,咱們先說說正事。”
“什麼正事?”張廣志隐約察覺他想幹什麼,故意借引子發揮,“身為教授,怎麼能随便換課!你忘了自己的職責麼!教書育人是根本!别成天琢磨旁事影響你的本職工作!”
郎遲庭橫眼看他道貌岸然大言不慚,被訓斥也不生氣,“校長,您說的都對,但是把無辜的學生卷進來,以公謀私,人家苦讀多年考上大學,就這麼不明不白被開除,教書育人、為人師表?嘶,這八個字是什麼意思來着?我怎麼有些讀不懂了。”
張廣志沉下心,冷言冷語,“你想幹什麼?”
郎遲庭拿起手機,“過來吧。”
張廣志蹙起眉頭,嚴肅問道,“你在跟誰說話?”
郎遲庭笑呵呵,“校長别緊張,不過是一個找我幫忙的學生。”
秦司霁很快出現,被質問為何不分青紅皂白開除自他,張廣志絲毫不怵,因為早在昨晚接到李賀生電話後,緊急聯系信息老師改了處分決定書的部分内容,把涉事绯聞,改成了秦司霁剽竊教師作品,情節嚴重,予以開除。
他讓秦司霁自己登校網去看,秦司霁難以置信,“明明是他們盜竊我!你們是一夥的!我報警!”
“報警要有證據,人證物證,你有的我們都有。你沒有的我們還有,憑你一個學生,赢不了。”
“你這種人也配當校長!你就是這口鍋裡最大的那顆老鼠屎!”
郎遲庭也沒料到他們敢明目張膽地颠倒黑白,“這麼做過分了吧?一點良心都沒有了?哪怕改成記過,允許他繼續讀書……”
“你看他還有想繼續讀書的樣子麼?這事兒沒商量,今天必須離校,秦同學。鬧大了隻會讓自己難堪。”張廣志轉眼看郎遲庭,“别總惦記以前的恩怨,既然當初認了,别再生事。否則對誰都不好。”
秦司霁心灰意冷,這點鐘大家都去上課了,隻有他,已經沒學上了。
回想短短幾天經曆的一切,似夢一場好不真實,他什麼錯都沒有,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那個始作俑者,何幸陽,三字深深刻印在他心上,發瘋一般跑到何幸陽辦公室,門大敞四開,裡面的私人物品都收走了。
他走的倒是痛快,秦司霁嗤笑,慢慢走向窗口,打開窗讓風灌進來,涼風撲面,昏脹的頭腦依然無法清醒,麻木困頓想着,如果跳下去,是不是就能,引起關注,讓人們反思,調查這一切,還他清白?
他正陷入混亂,樓下經過兩個女學生,“诶你聽說了嗎?美術系那個事。”
“什麼事啊?”
“我聽他們說,那個被開除的姓秦的,偷何教授和李教授的論文,改成自己的,被發現了還去何教授辦公室把人灌醉,拍那種視頻威脅何教授。”
“啊!那個視頻!原來是他故意的?”
“恩的,所以幫他傳播視頻的那個人也被開除了嘛!聽說是跟姓秦的一個宿舍!”
“天啊,他怎麼這麼不要臉啊!害得何教授也被開除了!我還挺喜歡何教授的!真是倒黴!”
“就是!我就沒見過這麼惡心的人!嘔!”
秦司霁雙目緊盯謾罵調笑自己她們走遠,罷了,看看他都被傳成什麼樣子了,如此糟糕的校園風氣,即便他此刻大頭朝下一了百了,隻會親者痛仇者快,這裡沒人在乎他的清白,隻會覺的他“罪有應得”。何必為了這些人放棄自己,不值得。
他打消了輕生的念頭,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離開。踏上歸家的列車,望着窗外匆匆掠過的風景,拿出手機,删除了所有老師,也删除了傅一宇聯系方式。
「兩天後」
回京的列車上,傅一宇翻看相機裡拍滿的局部紋樣,删除模糊的、重複的,非常認真。
白春林看他如此喜歡,從自己包裡掏出此行特意購買用于收藏的紋樣圖冊遞給他,“看你挺喜歡的,送你吧。”
傅一宇也沒推辭,開心收下,“謝謝老師,我朋友要做這方面的設計,這些照片加上您這本書,一定能設計出驚豔的大作,他可厲害了,聽說都上内定保研名單了。”
白春林知道他說的是誰,抿抿嘴,幹笑了幾聲,不忍心告訴傅一宇實情,“你還挺惦着他,關系不錯。”
傅一宇點點頭,笑容有些僵,離開的這幾天他想通了,周圍人怎麼看跟他有雞毛關系,一群路人甲,秦司霁比他們加一起都重要。難得有各方面都很默契的知己好友,要懂得珍惜,“嗯,關系是很好,也想一直好下去。”
回到學校,傅一宇一手拎着行李一手拎着特産零食,大包小包趕回來,心裡想着如果見到秦司霁,先塞一包,緩和緩和關系,給SD卡的時候順便道個歉,秦司霁脾氣好,思想也比他成熟,肯定不會為難他的。
開朗大笑着拍開門,“孫子們!爺爺我回來啦!看我給你們帶了什麼好東西!”
三人暫停手裡的事,老四過來幫他拿行李,他放下包,第一時間掏出相機,“老大呢?我可給他拍了不少素材,哼哼~這不請我吃兩頓都說不過去~人呢?”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嘴裡念叨,“不會又在工作室吧?”
老五歎氣,“老六,老大……退學了。不在這兒了。”
傅一宇從迷惑到震驚,“啊?!退學??好好的怎麼退學了?!他不還要做新設計呢嗎?”不相信地笑兩聲,“你開玩笑呢?我才不信!”
秦司霁不告而别,戴秋铖心裡也不是滋味,連日自責加害者中也有他一份,精神低迷不振,“是真的……走的時候誰都沒告訴,我們上完課回來才發現他的東西都沒了。”
“什麼時候的事!”
老四回他,“就你走的第二天。”
“……”傅一宇懵然呆滞,低頭直愣愣看着手裡的相機,他現在成了一個巨大的笑話,還想着道歉,還想着一起畢業,做長長久久的好朋友,他一路盤算着、憧憬着和好如初,不曾想,已經沒有機會了。
放下相機拿着電話沖出宿舍,到外面人少的地方給秦司霁打過去,隻有關機提醒,打開微信編輯好長一段道歉的話,發出去,竟然顯示拒收。
把他删了?又不是他害得他退學,憑什麼把他删了?!再次跑回宿舍,進門就問其他人,“你們又跟老大聯系過沒?”
“聯系了,我們都發了消息還打過電話,他不接,也不回。”
“能接通?不是關機?”
“能啊。”
老四拿出自己的手機給他看撥出的電話和聊天記錄,是正常的,隻是沒有回應,也就是說,秦司霁隻把他一個人删除拉黑了。
“靠!”傅一宇生氣無語,賭氣道,“走就走!誰稀罕!”
這件事随着秦司霁的離開不了了之,傅一宇雖然嘴上滿是不屑,昭告天下與秦司霁全面絕交,但等他們畢業後,戴秋铖提起收集李賀生與何幸陽的罪證,報複回去替秦司霁出這口氣時,傅一宇比任何人都積極。
「回憶結束」
“老六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戴秋铖在秦司霁講過去經曆的時候醒了,也跟着回憶了一遍,跟他們講了秦司霁離開後的事,包括檢舉揭發李賀生公司違法,送他們進監獄的光輝事迹,“我特别記得審判完的那天,我跟老六從法院出來,老六說了一句,‘如果今天在一年前就好了’。老大,老六那個人,愛犯傻,脾氣急容易沖動做錯事,但他心裡挺在乎你的。”
秦司霁不發表看法,站起來看看他,“你醒的還真快,車頭都撞成那樣了,你居然隻是皮外傷。”
“你這意思,很可惜我沒斷胳膊斷腿變成植物人呗?”
秦司霁撇嘴點點頭,故意玩笑,“是有點兒。”
要不是渾身疼,頭還暈,戴秋铖肯定爬起來給他一拳,秦司霁見好就收,“我去叫醫生過來,你别亂動。”
戴秋铖感覺自己散架似得渾身疼,姬塵音看他難受,“你急着找我什麼事?把自己弄成這樣。”
“你給傅一宇發的消息,是怎麼回事?”
“你看到了?”
“這麼嚴重的事,你不跟我說,發給他?”
“……”
“老大的事你也知道了,你提到的,那位老師風評不好,他叫什麼?”
“張施澤?好像叫這個。”
這名字很熟悉,戴秋铖一時想不起來,等老大帶醫生進病房,他率先開口,“老大,你給老六打電話,讓他過來一趟。”
“行。”
秦司霁去打電話,醫生檢查完建議他再留院觀察兩天後走了,病房裡剩下他和姬塵音,“以後遇到困難,我希望你第一時間想到的人是我。”
姬塵音想了想,“你看到了我的消息,但師兄好像不知道的樣子,怎麼回事?”
“……我删了,沒讓他看見,”戴秋铖覺得臉面挂不住,強詞奪理,“這種影響聲譽的是不要告訴他,也不要輕易告訴别人,旁人未必能理解你,有的還會反咬你,貶低你。”
“師兄不是這種人。”
“他是不是這種人不重要,我是在告訴你,要保護好自己的隐私。”
“可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你現在是要我自己解決嗎?那我不想放棄這次機會,難道要從了那個壞人?”
“所以我讓老六回來,咱們一起商量,由我把控,能更好的控制事态發展方向。”
真是大男子主義,姬塵音見他難受不多和他争辯,氣不過,嘟囔了一句,“但凡你能有師兄一半的親和,懂得照顧我的情緒,我也不會隻跟你做朋友。”
戴秋铖聽得真切,帶些質問的語氣,“你說什麼?”
“我說,以前一起生活的時候,師兄總能顧及我的每一個情緒,他知道我想聽什麼,不想聽什麼,還會給出一些更好的建議,比你體貼,比你懂我。”
哈,終于承認了?姬塵音就是喜歡傅一宇比喜歡他多!戴秋铖坐不起來很憋屈,有時他甚至想,如果那天,坐在客廳的是傅一宇,不是他,姬塵音是不是同樣會對傅一宇投懷送抱?想想就生氣,“你當他照顧你,體貼你,是他喜歡你嗎?那是因為你的氣韻和大學時期的老大相似,你不過是他用來彌補過錯的替代品,他這麼對你是因為能讓他心裡好受,而不是因為你很特别。”
“你總是這樣揣測師兄,他可從未這樣說過你,他總是勸我跟你好,說你有多喜歡我,為我付出很多,你怎麼就不能像他那樣?”
“我為什麼要向他看齊?他說的對,我對你的照顧不比他對你的照顧少,他表在明處,我表在暗處,把我擠了下去。不信就等等看,看是你了解他,還是我了解他。”
“好啊,看就看。”姬塵音鼓氣揣手手,一言不合就拌嘴,相互不服,姬塵音真心覺得他們不适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