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安靜的吃小點心的江戶川亂步,動作頓了頓。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可最終他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不然怎麼辦呢?反駁太宰嗎?說:偵探社可從沒有做過什麼該死的減法!
江戶川亂步抿了抿唇。
他說不出口。
偵探社的确沒有做過減法,可是作為三刻構想的其中一部分,其他兩方做了減法就等于偵探社做了減法。
因為,武裝偵探社是得利一方。
夏目漱石睜了睜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三刻構想有許多不足,這一點我不否認。一個體系成型的過程中,犧牲總是在所難免的。”
“太宰君。”夏目漱石真誠的看着他:“與其颠覆三刻構想帶來無法預料的犧牲,為何不試着維護呢。”
“颠覆三刻構想會有犧牲。
維護三刻構想同樣會有犧牲。
一個是主動犧牲,一個是被動犧牲。”
太宰治輕聲笑了,轉瞬之間,他濾掉内在的一切情感,隻餘殘酷的理性在外:“我選前者。”
夏目漱石看着他,眼含包容,宛如面對一個任性妄為的孩童。
太宰治争鋒相對,不避不讓,對上那令人無比嫌惡的眼神。
“夏目先生,你一直在說着三刻構想呢,對我所說的“橫濱的普通人”卻無任何表示。歸根結底,他們是被你犧牲掉的那一部分,對嗎?”
并不給夏目漱石解釋的機會,太宰治起身,向包廂外走去。
“也許你會覺得可笑,但是呢,我由衷認為——”
話音仿佛從四面八方湧像夏目漱石。
“比起三刻構想,那些生活在橫濱的普通人,才是橫濱那座城市的基底。 ”
門被落後太宰治一步的五條悟輕輕合上,一瞬間仿佛隔絕了整個世界的聲音。
空氣凝滞起來。
皺了皺眉,江戶川亂步有些煩躁,他想站起來追上太宰治,但是……看了看陷入沉思的夏目漱石,社長的老師,他放棄了。
他答應了社長不讓夏目漱石落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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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沉默的走在路上,五條悟靜靜地跟在他身側,墨鏡後的蒼藍眸子時不時看上他一眼。
無奈的是他個子太高了,要想看見太宰治此時的表情,隻能彎下腰,但這樣就太顯眼了啊。
小怪物現在需要的是不被打擾的安靜。——五條悟這樣想到。
然而太宰治先開口了:“五條先生一直在看我,有話要說嗎?”
太宰治停下了腳步,仰着臉看着他。
五條悟可以從那雙鸢色的眼眸裡看見自己的影子。
波瀾壯闊的蒼藍眼瞳同樣映着少年,太宰治笑得仍舊恬然。
然而,五條悟分明看到,那雙鸢色眼瞳裡隐藏着的某種凄然的東西。
小怪物累了。——五條悟突然想到,很累很累,卻又不得不從疲憊而又殘破的軀殼中壓榨出力氣苟延殘喘。
可是。
五條悟輕輕蹙眉,太宰治快要撐不下去了呀,畢竟,這殘破的軀殼裡寄居的靈魂也是破碎不堪的。
這一刻,太宰治好似舊瓷器,一片接一片地破碎在他眼裡,将他的眼睛刺的生疼。
突然的,五條悟察覺自己的墨鏡被摘下,回過神來,他眨着眼,墨鏡正在太宰治素白的手上。
他笑了笑:“怎麼?喜歡我的墨鏡?給你了好不好?要不買個新的……”
話音戛然而止,五條悟的眼睛被太宰治擡手遮住,眼睛眨了又眨,他可以感覺到他的睫毛正一下下掃着太宰治的掌心。
太宰治現在應該是踮着腳吧?五條悟想着,俯下./身來。
“别看我。”
五條悟頓了頓,太宰治的聲音……聽起來好難過。
“求你、别看我。”
五條悟緩緩擡起手撫在遮擋着自己眼睛的手背上,太宰治的體溫很冰,他的指尖都被冰的發麻。
“為什麼不能看?”
沒有回音,但太宰治收回了手,向後退去一步。
午休時間了,太宰治矗立在人來人往的熱鬧街頭,卻是絲毫無法融入其中。
太宰治就好似亡靈迷失在浩蕩人間……
生機勃勃的眼,映着已經死去的人。
太宰治笑了起來,擡手将圓框的小墨鏡架在自己臉上:“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