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知曉墜崖後不久,冬園人心惶惶,緣由便是工部尚書嫡次女不知因何被缢死後投入了井中。若非一世家女好奇向井中看,結果當場吓得暈死過去,八成等賞花宴結束了,都不會有人發現她的蹤迹。
這廂甯知曉把自己整理幹淨,可一身衣裳卻不是一時半刻幹得了,尤其在飄雪的季節,就一盞茶的功夫她已打了好些個噴嚏。往周邊打量了一圈,好麼,根本看不出有路的樣子。
竊了寶冊的賊如何會跑來這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雖說是救命恩人,可做錯事就是做錯事,一碼歸一碼。
“我曉得是你竊了徽文軒的寶冊,你究竟是何目的呢,為财?那估摸寶冊上的物件價值連城呢。”
“看來我不該救你,你知道的有點多了。我有些後悔,要不,索性還是将你扔回潭裡去算了……”他作勢就往過走,吓得甯知曉趕忙後退。
好女不吃眼前虧,她本還想打探一番眼前人會不會是前朝餘孽,但看對方如此,反應過來的她當即變了副嘴臉:“等等!少俠,你救都救了,再丢回去,不大合适吧……方才是我言語有失,言語有失。”
“但我并不想留一個不确定的隐患,隻有死人才會保守秘密。”
甯知曉保證她的腦子從來沒有轉的如此快過,一邊後退一邊從荷包裡摸出那顆墜珠。
“上回是我撿了你這珠子,若是被别人撿去,查到蛛絲馬迹不還是對你不利,再者,我答應你的事,也從未跟别人提過,所以你應當相信我的,是吧,救命恩人。”
“你若不信我,我甯……甯願指天起誓!我木曉絕無半句虛言!”
好險!差些将自己的姓名透露出去,她不敢保證當眼前人知曉自己身份後,會否起歹念綁架她去敲詐勒索,這才急忙改口。
“哦,既然你如此誠心,那我便信了。”
雲間從她手中拿過了自己無意間掉落的墜珠,這東西若讓别人撿去的确有些麻煩,墜珠材質并非京都所有,而是他現今駐守的邊陲之地。
原本他不該在帝王未下召令時回京,此時更不能出現在京都,可要事不能耽擱,他便隻得隐匿行蹤,這小物件此番也多虧是被她拾了去。
“我,我看那墜珠上刻有雲字,你若不是姓雲,便是名為雲吧,怎麼說你也是我恩人,我便稱你聲雲公子吧。”
“随你。”
雲間已經沒了方才想殺了她的氣場,瞧她跟個落湯雞似的,還盡可能地端着貴女的矜持,那張略顯狼狽又透着我見猶憐的容顔,讓他不自覺地搓了搓手中的墜珠。
“你說你是木曉?”
“是啊,有什麼疑慮嗎?”
“沒有。”
他根本沒想刨根問底,這些日子他雖總是在外,可京都裡都有些什麼人他還是明白,這在京的官員中,可并沒有哪一位是姓木的,閨名為曉的貴女倒是有幾個。
他清楚她在撒謊,不過也無意拆穿,左右她到底是何人,家中官居幾品,這都不重要。
甯知曉心中也慶幸小命暫時保住了。但她面上的惆怅依舊,接下來該想的是要如何回家才是,侍女為護她而死,她得回去為這次事件向陸芳宛問責。
一臉頹然狀,甯知曉望了望那斷崖處,再次确認是自己沒可能爬得上去的距離後,長歎一聲,難道好不容易活下來,卻要困死在深山野林裡?
附近叢林有響動,甯知曉起初以為是何種野獸在靠近,直到從裡走出一人。她吓了一跳,隻因那人臉上有不少細細劃痕。
那人道是查探了往北走十裡有座小村,隻是前去的一路上長滿刺植,隻能劈出一道狹小路徑。
這原是雲間的手下流光,甯知曉聽了他們對話,有村子?有村子就有村民,那總有人會知道怎麼去京都,于是她當即便做了決定。
“雲公子,讓我同你們一起吧。”
“我保證不論我看到什麼都不會說出去的,就算雲公子再行竊,我也裝作我不曉得。”
她語氣誠懇做足了态度,行了個禮,甚至舉着三根手指預備起個誓。于是她看到雲間嗤笑一聲。
“事先說好,這一路的刺植自己想辦法,我們可沒那些功夫護着你。”
“多謝,隻要讓我跟随就好了。”
走了好一段,甯知曉終于體會到何為狹小的路,真是隻能勉強容一個人通過,她已然走的很小心,可還是有兩回直接撲倒在地。
兩邊刺植也同她臆想中大相庭徑,尖刺上還挂着會粘衣裳的果子,起初她還一邊走一邊摘,到後來根本顧不上。
又冷又痛的感覺難受非常,體力幾乎到了極限。她想讓前面兩人等等自己,他們幾乎視刺植于無物,但并未等她發聲,便兩眼一黑,徹底暈厥。
雲間聽得身後的響動,站住腳步,實則一路以來他都曉得後頭那女子走得很吃力,卻是想磨練磨練她,他不知自己緣何生起這般惡劣的趣味,轉過身去,看與大地親密接觸的紅色身影,眉間微微一皺。
“真是柔弱不堪。”
他咂咂嘴,回身走了過去,直将甯知曉扛在肩上繼續大步流星,看得他身側的流光都愣神一瞬。
迷迷糊糊醒來時,甯知曉就覺渾身疼痛,起身,發現自己躺在個極簡的草垛上,連床榻也沒有。
此時已是夜晚,房内牆體破敗不堪,多數都裂了縫,牆體上還有劃痕,全然擋不住屋外冷風。幾步外坐着那個竊賊,哦不,是恩人。她低頭瞧見自己身上蓋着一件男人的鶴氅,明白最後大概還是麻煩了他。
“多謝雲公子又幫我一次。”
“醒了,走山路都吃力的千金貴女,要想自己回京都,有些天方夜譚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