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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傳到景華宮,陸貴妃哭着摔了杯碟,罵道:“你是什麼菩薩心腸?這關頭了還用陸家的名頭請太醫,你知道前些天陸家旁支有人禍從口出,妄言立儲之事麼?他已被京兆府捉去下獄了!”
蕭知遇愣了愣,垂頭道:“母親,裴珩是為我頂罪,我不能放着他不管……”
陸貴妃看他左臉腫得青紫,登時心酸,攬着他在懷裡,泣聲道:“你年紀小,不知你外公這些年得罪了多少人,連你父皇都有些不滿……陸家人多,你外公未必管束得了,我隻望我們娘倆兒在宮裡安分守己,好教你父皇容得下我們,容得下陸家。”
陸貴妃在外人眼中是闆上釘釘的繼後,背後有陸太師支持,蕭知遇又頗得皇帝寵愛。而已逝皇後張氏乃朔州刺史之女,是當年蕭廣渡潛龍于朔州時的原配夫人,夫妻恩愛,後來蕭廣渡在朔州屢次建功,入京受封郡王。
那時大皇子已卧病在床,蕭旸更受先帝倚重,陸文桢時任中書令,與蕭旸素有龃龉,有心準備退路,他預測将來邊關是多事之秋,為了廣納賢才籠絡勢力,便将家中庶女嫁與蕭廣渡,做個側室。
沒成想陸家真押對了寶,蕭廣渡一路走高,十來年後竟登基為新帝,陸文桢身在相位,又加封太師,陸家富貴權勢更上了一層樓。這時張氏已難産病逝多年,蕭廣渡念着故劍情深,追封為後,登基之後也并無立後之意,但誰都知道,陸貴妃登上後位之日不遠了。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何況是陸家這樣的權臣世家,真正是跋扈無端,皇帝已逐漸起了猜忌之心。
“我方才去了你父皇那兒請罪,陸家出了這樣的事,你又惹了陛下發怒,我便自請我們母子思過一個月,陛下的氣也該消了……這段日子我便在佛堂給張皇後和你三弟抄錄經書,以寬你父皇的心。”
陸貴妃這般說着,偏過頭去用帕子拭了淚,又覺得何必責怪知遇,陛下猜疑陸家,他們是動辄得咎,知遇在陛下面前遲早要礙眼的,自己何苦遷怒于一個孩子的善心呢。
母子倆這晚都徹夜難眠,第二日皇帝差張春過來給二皇子送藥,這事算是揭過了,整個景華宮的人都松了口氣,貴妃仍是憂心忡忡,仔細囑咐了阖宮上下莫多嘴多舌,惹出禍端。
蕭知遇心急朝夢苑那頭的狀況,那裡沒幾個宮人伺候,出了這事,景華宮安排過去的嬷嬷已因管教不力被發落。
他生怕無人照看裴氏母子,特意讓内侍出去打探消息,才知長公主求了情,向皇兄說了一聲裴夫人受傷,她想送個女官去朝夢苑打理瑣事,照看裴夫人。這一通話倒還算合情理,皇帝允了。
蕭知遇終于安了心,在宮裡幫母親抄佛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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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足期間,宮中嫔妃有許多來探望,畢竟貴妃如今是六宮之首,多走動總沒壞處,連淑妃與梁昭容也時常來坐坐。
淑妃乃是四皇子生母,安國公胞妹,當年蕭廣渡入京受封時,京中大臣所送的側室美妾不少,淑妃同陸貴妃一樣,也是其中之一。那時安國公有意結交,便娶了蕭廣渡的堂妹,又嫁了妹妹過去,成為如今的淑妃。
安國公算是當年押寶之人中,受益最大的,眼下深得皇帝重用。
淑妃性情膽小溫順,時常為了蕭宜明的跋扈而上門來跟貴妃道歉說情,關系倒還不錯。
一同前來探望的梁昭容,是蕭容深之母,當時還未到昭儀,年紀頗長,起初是朔州的牧羊女,被蕭廣渡收入房中後多年無寵,後來生下了容深,才有個正式名分。
她因身份低微之故,一直攀附淑妃,淑妃過來了,她自然也跟過來,隻不過她少言寡語的,坐着也不怎麼說話,隻幫忙繡線。
好幾位娘娘在景華宮坐着,幫禮佛的貴妃一同制作經幡,張皇後忌日将至,因而宮裡頗忙碌。
淑妃道:“陛下這幾日總念叨皇後,好久不曾來後宮了。”
陸貴妃習以為常,“每年這個月都是陛下傷心的時候,我們祭奠一番,告慰皇後在天之靈,也算為陛下盡心意。”
淑妃歎道:“我倒甯願陛下少來後宮轉悠,陛下如今總為國事煩憂,我是個不能替他分憂解難的,在聖前總是讨嫌。”
梁氏深以為然,忍不住點了點頭。
朔州過來的後宮老人,誰都知道陛下愈發喜怒無常了,不敢在聖駕前久侍。隻幾位新帝登基後入宮的新人,才盼着多見見陛下,聞言不由露出失望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