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縣試和府試考題皆是由本府治下十幾個縣的縣令共同出題,随後抽簽決定每個縣的考卷。
是以,考生無法事先通過揣摩主考官的喜好進行押題。
同樣,因為童試題範圍限定在四書五經,且題量大範圍廣,過往出題人把常規的題早就出完了,所以縣試府試中,勢必會有命題者潦草應付,或者有意顯擺自我,又或者故意耍弄刁難考生出偏難怪題。
這個就不僅考驗學子對知識的掌握程度,同樣也要考察應試心态。
趙惟明心中不斷演練着各種突發狀态,分條默出應對情況,直至負責發卷的官兵将第一場的一疊題紙和第一張草紙分發給他。
縣試三場,一書一經一詩,依次進行。
第一場是重頭戲四書題,考察範圍出自四書。要求岀四書題二,令作時文。
這裡的“時文”不是明清八股文,并不要求對仗工整,但該有的破題、承題、起講都要有。講究一個結構完整、邏輯嚴密。
對于多數學子來說,縣試最難的應當是這兩篇時文。畢竟參加童試的學子大多都在十幾歲,大家族子弟可能十一二歲就下場試煉了。要寫出來一篇用詞質樸典雅又要帶自身感悟的文章無疑需要絞盡腦汁。
趙惟明的時文被孟眀受評價為:“差強人意,應試而已。”自己也知道寫不出來什麼精彩絕倫的文章,不過隻要能中規中矩寫完,其實已經算得上參加縣試的強者了。
時文第一題的題目是《阨窮而不憫》,要求寫一篇五百字時文。
這個題目出自《孟子·公孫醜上》。講的是主人公柳下惠他面臨昏君、自己官位低微時仍然能“不羞污君、不辭小官”,當官期間也能仍用賢明,守住本心;不當官、身處困境時也不怨恨悲傷。
這篇文章裡,柳下惠是孟子眼中“聖之和者”的代表。但是寫時文不能依着原文隻是單純地誇贊柳下惠。還需要從中提煉人物的美好品質,以聖人反觀自身、反觀為官者作為,達到“鄙夫寬,薄夫敦”的效果。
趙惟明思考半響,決定還是按照“是什麼+為什麼”的結構來展開。先闡述柳下惠的高貴品性,随即通過對聖人修身養性的歌頌,承接下文闡述當一個人在遭遇“阨窮”的困頓境地之時,應該如何保持自己心性,用以達到修身、安民的作用。1
這題雖然難度不大,但時文用詞用典、結構上都頗為講究,但凡多一句口水話,讀起來沒有令閱卷考官朗朗上口的感覺都是不行的,故而花費了他不少時間。
趙惟明寫完後檢查了兩遍有無錯字和邏輯通順與否,但也不着急找官兵要正式的試卷紙謄抄。晾在一旁等草紙上的字幹透後,再額外檢查一遍。
有時候檢查不出來什麼錯時,放旁邊一會兒後再行檢查,往往會更加清明。
這個時間裡他開始看第二題,僅一眼就讓他眉頭微蹙。隻見紙上寫着:“三十四十五十六十”
這句話頗有些無厘頭,四書中皆找不到對應的原句。
既然不是直接考原文,那就得往偏難怪題型上考慮。
大乾自童試、院試到鄉試,偏難怪題型中最常考的是難度較大的截搭題。
所謂“截搭題”,即是将四書中的兩句話或幾句話中,前一句話的後半部分與後一句話的前半部分合起來,作為考試題目的考題。
按照這個解題思路,趙惟明很快想起了《論語·為政》篇中的:“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
這句倒是耳熟能詳,含義也簡單明了,趙惟明自然是練過的,自己無數次寫過改過的時文也是背得清清楚楚,直接默寫上去都行。
隻是他到底性格謹慎,還是決定先下筆打草稿。
寫着寫着,不知為何總感覺有些不對勁,此時腦子裡卻突然閃過孟眀受講過的“匿字時文”2
所謂匿字時文,孟眀受曾講過這樣一道題目,叫“為人”,出自《大學》中的四個“為人”:“為人君為人父為人臣為人子”。
一旦寫這篇時文,不但不許露君臣父子四字,就是“止于敬”、“止于慈”等相關字也不可以寫在文中。可是句句話又不能離開他。
這種題難度極大,同樣本朝也就是在十幾年前院試出過一兩次。
孟眀受一般授課容易發散思維,講到哪兒算哪兒,把這類題當個好玩兒的八卦講給學生聽。大家也都沒太在意。
好在趙惟明有時候腦子對記住知識點覺得困難,但記住一些好玩兒有趣八卦倒是牢得很,聽一遍就忘不掉。
如今這個題,實在是和孟夫子講過的題太像了。
如果按照匿字時文的思路來解這道題,就是“而立”“不惑”等字樣,題目中沒提,則而作文時也不許露出來,可是文中的意思,則非有不可。
這無疑是個巨大的挑戰,趙惟明此時甚至額前都出了些薄汗。好在文章本身趙惟明是背過的,他先将自己原先的時文默寫下來,再根據匿字時文的要求思考怎麼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