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當時不到七歲的他咋想的,愣是把這個小孩兒撿回去養起來了。
這一養不就壞了事兒,他爺一直是個下手狠的,從前還顧忌着是家裡唯一的獨苗不至于往死裡打。這回見領回來一個野種,吃他的糧睡他的房,那些被兒媳婦騎到臉上輸出從而丢失的尊嚴,仿佛可以通過虐待草垛全都找回來。當時草垛才三歲,瓦片隻能瞧着他被打狠就護一護。
兩個小孩兒天天被揍得身上沒一塊好肉。期間也有附近幾個村生不出來兒子的起了心思,想領了草垛回家養着,包括桂花嬸的妯娌也是一個。
可瓦片死都不願意他們抱走草垛,他爺當場快被氣瘋了,直接暴起,那模樣瞧着竟是想打死他們。
瓦片應當是怕極了,直接拉了草垛瘋狂地往外一直跑,跑出來了也怕回去再被打,兩人隻好在各個村子間流浪讨飯。
可要飯哪裡是那麼容易的?兩個什麼都不懂的莽撞小孩日子過得可想而知多麼艱難,實在找不着好心人要東西吃的時候,便會趁着他爺不在家的時機進去翻箱倒櫃找點吃的。
他爺回家看到察覺了自然罵罵咧咧,這才有了之前桂花嬸之前所謂的“在黑水村偷東西”的傳言。
趙惟明聽了心裡不是滋味,瓦片和草垛出來流浪了一年多,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兩個小孩在這裡,他也不算什麼富裕人家,但讓兩個小孩兒能每天吃上飯還是能做到的。
他戒備心淡了,與他們的關系便越來越好,瓦片也終于學會好好稱呼他為“叔叔”了,偶爾也會跟他聊幾句。
這日,瓦片突然有些别别扭扭地找到他,一開口便是告訴趙惟明他好像被“歧視”了。
原來是趙丫丫這個月沒繼續給他相看人家,于是瑪瑙鎮關于他的負面傳言便達到了頂峰。
本來小鎮上人覺着他是個才貌雙全的年輕郎君,可随着他專心科舉到了十八九還不成親便有了些傳言。不過到這兒還不算完全的異端,畢竟隔個幾年總能聽聞有這樣的讀書人。
可如今院試已過,他早就考上秀才辦私塾了啊!聽說趙丫丫給他相了無數人家,都不滿意。那這就可大有說法了!起先傳他眼光高要娶官家小姐,後頭傳他不舉。
這兩年運河通行,瑪瑙鎮南來北往的商戶增多,鎮上人家也跟着漲了不少見識。上月已經開始傳他好男風,“在府城趙家惟明可是小倌館常客啊”有人這般笃定。
如今見趙丫丫不再替他外出奔走,他們更加确認了:就說他包了個娈童,跟家裡賭氣誓死不娶嘛!
被瓦片提醒後,趙惟明這才想起去市集買菜的時候,有個大嬸上下掃了他好幾眼,才不陰不陽地說:“地上的都被人包圓兒了,不賣。”這種事兒已經發生兩次了。
路上也開始有不少人明目張膽地對他指指點點。再仔細一瞧,他娘豆腐生意似乎也比平日裡少了一些,偶爾早早關門竟是為了他找人吵架去了。
既然流言蜚語發酵到這種程度,也不得不處理一番了。
有個亂嚼舌根涉及到他娘他妹妹的,趙惟明直接堵上門講了好一番“道理”。那個說他親眼瞧見趙惟明逛小倌館的,他直接約着那人去趙記當着衆人面對峙,什麼時候看見的?拿什麼證明?可有其他證人?
怎麼,别人都沒瞧見就你瞧見了?咋誰都沒你熟悉南風館啊,真正的常客是你沒跑了!啧啧,那我娘可得趕緊去提醒你娘子呢!
這回急着争辯變成了造謠的人,可論伶牙俐齒他還真幹不過苦讀十餘年的趙惟明,于是趙記一進一出,好男風的稱号便易了主。至于那人家裡之後會有多雞飛狗跳,流言又會如何傷他,咱們趙秀才可管不着。
經此一戰流言是少了,至少不敢拿在明面兒上傳了。
趙惟明算着日子,甯不屈該返程了。趁着這會兒大家有點憷他那張嘴,放出要再招個廚娘的消息。
等着甯不屈回來,走個流程招進來當“廚娘”,再加上說好的她娘也會偶爾過來幫忙,她一個年輕婦人出入學堂也就沒有那麼突兀。
想着這些,他仿佛福靈心至,總覺得該寫信跟甯姑娘彙報一下廚娘的事情,順帶也能問問她哪日回來,一個姑娘家總歸要得照看着點。
同樣在等甯不屈回來的就是趙丫丫。那位甯娘子很對她胃口,說話有趣心裡敞亮,她若能相中哪家姑娘,那一準兒沒錯!
這般千等萬等,四月十五臨到正午時甯不才回鎮上,早早得着信兒的趙惟明便處理好私塾的事兒過去找她。
短短一月,甯不屈好不容易豐腴起來的臉又瘦了下去,見着他還有些愧疚:“這回回去處理宅子,本來是打算拿到錢财先還部分給趙公子的,結果李二哥家中老母急病,這筆錢便先緊着他了。”李二也是甯舉人的學生,之前救甯不屈的人之一。
“甯娘子不必介懷。對了,一直不曾告知某名諱,我字安之。”單單叫趙公子着實有些生分,今後他們還得共事呢。
甯不屈沒提這個,反倒遞過來她做的計劃表讓他瞧瞧。手腕貼過來時,衣袖下的瘀痕便顯露了出來,分外顯眼。
兩人聊了會私塾的事兒,趙惟明忍了又忍,實在忍不住:“甯娘子,你的手……”
誰竟然敢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