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七成親,滿心雀躍睡夢自然是淺嘗辄止。趙惟明卯時便起了,繁瑣的九品幞頭公服上身,到辰時屋内已經坐滿各宗族長輩。
趙丫丫請出祖宗牌位,趙惟明上前接過她遞來的三柱香,向趙家幾代行告廟禮。一擡頭便見着笑盈盈的趙丫丫。
這對十幾年的假母子在前一日皆重新認識了對方,因着那份無法割舍的牽絆成了真正的母子。驟然四目相對,彼此心中重負被這桃月東風吹散,剩下的是獨屬于家人的溫暖與安甯。
尹大壯、陳文元并着趙夫子學堂、縣學中舍的許多同窗都攜家帶口的來看當年“别人家的孩子”成親。當年被父母天天念叨的頑童如今自己成了小孩爹,不由自主地開始帶着下一代來“沾沾文氣”。
意外的是七八年未見的鄢小娘子也來了。如今已經變成府城廚娘培訓機構“鄢助教”的她多了幾分歲月釀出的沉穩,也不像小時候那般惜字如金,攜自己娘送上一籃子茶餅畫彩錢果,整個人大方得體,“恭賀趙大哥,祝二位新人書向鴻箋,共締白首之約。”
又趁着旁人沒注意到她,湊過來悄聲說:“趙大哥,裡頭有封信是給趙大哥的,趙大哥可以和嫂嫂一并看。”說完便迅速退開了。
趙惟明正想細問,卻撞上了胡老爺找他過去給他家小公子作楷模。胡小公子吹眉瞪眼兒,俨然知道了如今這對新婚夫婦正是當初破壞他好事兒的兩人。想發火又礙于他爹在一旁,不情不願地朝他行了個讀書人的禮。
趙惟明不以為意,小孩兒纨绔有得磨,過兩日便建議他爹将人扔在雲陽書院,甭說過節,就連過年也别回來,山上待個三五年也就改造好了。現在先不說,成親得攢點功德。
按傳統,到申時應該由家父來醮子醮女。前些日子有個不懂裝懂的,還特地提起趙惟明他親爹嚴書生,跑過來充長輩義正言辭讓他們把姓嚴的請回來,遭到了一家三口的混合拳腳。
這會兒便沒有不長眼的過來指指點點,高堂上坐着的一家之主自然是頭上金光閃閃加以珍珠點綴,一身绛色折枝梅蘭如意紋褂子的趙丫丫,活脫脫一貴婦人。
隻是開口仍是那些直白的大實話:“娶了甯娘記得好好跟人家過日子!踏踏實實掙錢養家,每天回來按時吃飯、關心關心娘子,别悶頭又進書房去忙你那堆教案!”
“哎,知道了,娘!”趙惟明跪得喜氣盈盈。
“别光嘴上說知道!要做!還有啊,不許做對不起媳婦的事兒,擔起一個兒郎該擔起的責任來知道不?不然阿娘饒不了你!”
“饒不了你!”趙小靜躲在人群中高聲附和。
趙惟明默默給學生記上小本本,望向自己娘無奈道:“知道了,娘,我哪裡會是這樣的人!”
“我就是這樣的人啊!”甯不屈玉镯晃得叮當響,滿臉輕松回嘴,怎麼,還有人管的着她是頭婚還是二婚?
“我娘願意,我也願意,趙郎君更願意。鳳冠霞帔,金銀珠寶我樣樣都有,怎麼,二嫁穿這樣就是招搖了?”她就招搖了,怎麼着吧?
那眼紅的婦人吃癟,正欲再回嘴,這會兒有個年輕媳婦一把将她扯出去了,什麼人呐,瞧着别人風光,心裡都快酸透了。
“甯娘,”那婦人是尹大壯娘子,姓秦,小小巧巧一個力氣還挺大,之前常在一塊兒做繡活。“你别聽她瞎說!”
“怎麼會?”甯不屈擺擺手,“不過是個以己度人的。”
“來了來了,”秦娘子耳朵尖,聽着外面吹吹打打的動靜竟然比自己成親那會兒還興奮。
幾個婦人簇擁着新娘就往堂屋趕。她娘将屋子換到了趙家後屋斜對面,趙惟明出門拐個彎就能把自己新娘接回來。
可這會兒還沒吉時呢,新郎官也太着急了些。
他們聽着外面小孩兒開始一哄而上搶糖果了,連忙給新娘子理了理帔墜,準備送新娘出門。
沒成想,新郎卻沒進來,吹吹打打聲遠去,趙惟明領着一幫青壯去遊另一條街了。
一柱香後,新郎沒來。
兩柱香後,新郎還沒來,這會兒傳來消息是去西街他們原來的宅子旁發銅錢去了。
甯不屈心下覺得好笑,自個兒沒招搖,倒是碰見個真招搖的。
等着到了吉時,外面才有賓相唱和。她們這邊婦人過來拿着甯不屈事先拟好的對子堵門。倒也難不住一群讀書人,裡頭還有個油滑的陳文元,刁鑽的俗語俚語那叫一個信手拈來。
層層進門重重關卡,等到了新娘屋前還有婦人伸手要二輪紅包呢!趙蓁蓁仗着自己女兒身,腿長手長一把攔住了婦人們:“哥哥快去接嫂子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