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妞她娘瞅着婆婆臉色,小心翼翼過來扯二妞:“二妞乖,咱不去行嗎,遠了娘也不放心……”
兩個主事兒的爺們不說話,她爺蹲在門檻那兒吧嗒吧嗒抽着旱煙。趙惟明将話頭遞給二妞她爹:“細草哥,你是咋想的?”
“明弟啊,哥知道你也是為二妞好。”趙細草拿鞋底來回碾地上的幹草,努力憋出幾句場面話來:“隻是吧,二妞年紀也大了,明年我們還打算給她定門親……”
這幾年丫頭片子一直待在豆腐坊不回家,心早野了,是時候把人栓住了。
“二嬸,去女學可是件大好事。”甯不屈刻意放柔聲音,一屋子人不自覺被她吸引過去,“我們敢這麼說,自然是因為蓁蓁妹子,你瞧着她不也是女學出來的麼,如今當了官每月能掙二兩銀,年年還能提臘肉茶葉回來。”
“二妞咋能和蓁蓁比?”牛二嬸完全忘了當初在背後怎麼議論趙蓁蓁的了。
“我看呐幹脆這書也别念了,蓁蓁娘不是老說累得慌嘛,咱家二妞有把子力氣,不若給蓁蓁娘磨磨豆腐,也盡一盡小輩的孝心。”
真是遮掩都不遮掩一二了,趙惟明在心裡冷笑一聲,但又不願意這群人搞臭愛徒名聲,暫時摁下脾氣,找了二妞已經出嫁的姐姐當陪客,先将甯不屈扶到院兒裡坐着。這才回來慢慢開始跟這群人講道理,祿叔也在中間和稀泥。
可兩人左勸右勸,牛二嬸總有理由來進行反駁,也算是秀才遇上兵了。她爹她爺爺仍然是那副樣子,看似木讷不發一言,卻在好幾次二妞她娘被說動後準備幫腔當個說客時,猛然咳嗽好幾聲,吓得她娘也不敢再說話了。
瞧着天要黑了,趙惟明懶得再與他們多做糾纏,直接使出了殺手锏:“你們不願意二妞去考女學也沒關系,把這兩年來二妞吃住花的銅闆結一下。”
“嘿,你小子這可有點不地道了啊!”牛二嬸頗為不滿地叫嚣:“當初不是說二妞考了第一,可以直接包吃喝免費入學嗎?”
“是這麼說的,但我當時說的可是免費讀兩年,吃也是隻包在學堂吃的兩頓,可二妞在我們那吃的,可是一日三頓!”
“誰讓你們給她吃三頓的?一個賠錢貨,吃兩頓還不夠嗎?這是訛上你二嬸了吧?我們鄉下丫頭哪有吃三頓飯的?”她氣歪了嘴,接連反問,看着趙惟明是個體面讀書人,敢情也是來騙他們土裡刨食掙得那點血汗錢的。
……常年吃三頓飯的趙惟明還真一時間忘了這事,不過這也難不倒他:“那今年呢?今年可是二妞在我們家上學的第三年,這半年來你們可曾交過一次束脩,可曾供過一次米糧?況且所有的學生在我們那兒住着,都還要額外交住宿費呢,你們可曾交過一次?”
“這樣吧,都是親戚,我也不坑你們,就按照學堂裡童子交的一半來,你們給我四兩銀子就行了。”
“四兩?”牛二嬸就差拿掃帚轟他了,“她一個小丫頭片子,半年花得了四兩?”
“天天都吃肉,怎麼花不了四兩?你也不看瞧瞧二妞,如今可還是原來那個面黃肌肉的?”
堵得牛二嬸暫時說不出來,她家裡兩個男人對視一眼,煙袋一下下敲在門檻上,也沒開腔?”
“細草哥,這錢你打算怎麼還?”
“我們不還!你這就是搶錢!”牛二嬸氣得眼眶通紅。
“煙叔、細草哥,欠債不還也沒這道理。何況你家在村裡一向有聲望,到時候傳出去也不好聽。”也别忘了他趙惟明如今在方圓十裡還是有些份量的。
趙惟明停頓一會兒,才做好心裡建設把十歲訂親和自己的天才學生說到一起:“哪怕是訂出去,二妞一個鄉野丫頭怕也值不了四兩聘禮。不送二妞,我也要送其他外姓女孩兒去考女學,橫豎是缺錢得緊,細草哥還是今年還我錢罷。”
“那這樣,”煙叔終于抽完了煙,将煙袋子遞給牛二嬸,“我們家女娃,就抵給你五年,幫你家做工,這能還得清帳了不?”
“我家不缺女使,我要她去考女學,五年内每個月從那兒得的全部紙筆、米豆折現銅錢全寄給我。”
“随你,反正這幾年抵給你家了。”
“那還請二位看看這張拟好的契,蓋個手印罷。”甯不屈适時走進來,連稱呼都不屑給他們一個。她剛也沒真歇着,找了趙小靜他爹娘和二妞家鄰居過來當個見證。
二妞一家也就她大哥上過兩天學認得幾個字,祿叔将契約上的内容念了出來,幾家人依次确認過,二妞她爺她爹這才在自己名字上摁了個印兒。
這邊一搞定後頭的事兒都變得簡單,沒兩日趙二妞行李都打包好了,趙惟明一一驗過後又忍不住再次叮囑:
“咱們明日卯時三刻出發,我和你甯夫子隻能送你到白莊,到了那兒鄢助教來接你,以後女學放了假就去她那兒知道不,她是你的資助人。”
“知道了,”趙二妞哪裡會厭煩夫子的唠叨,到了白莊,臨行前跪在二位夫子面前,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
“二妞不願意再叫自己二妞,請二位夫子賜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