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不屈揉揉額角,第一個案子來了,她得馬上召集幾個訟師共同協商。
案子已經時隔多年,取證并不容易,她按照玉蕊列好的名單,熟練地分工下去,去附近幾個縣找曾與那王老爺有生意往來的商人、找玉蕊贖當的幾個鋪面,還有那相思居的水媽媽,她得親自去會會她。
誰料一連七天,瞧着她是個女子,她連相思居的門檻都沒摸着。既然如此,她便把主意打到自己郎君聲音。
趙惟明聽完一言難盡,哪有娘子為了自己事業,慫恿郎君去探一探青樓的?更何況:
“娘子你還記不記得,再過六日便是盼盼周歲了。”
“……記得”最近還接了些呈狀,差點忘了。
“一個個怕都沒放在心上。”他将自己女兒放在地上試着讓其慢慢走兩步,“阿娘說是要回來如今也沒消息。”
他也有煩心事,趙丫丫不是個說話不算數的人,更是稀罕小盼盼得緊。哪怕學堂的事情忙不過來也不應當沒個信送回來。他也該寫封信問問是怎麼回事了。
不過現下,娘子的請求也是頭等大事,不就是個相思居麼,他又不怕掉塊肉!
“好個俏郎君!”鮮紅的指甲驟然伸過來差點戳到他下巴,相思居門前迎客的女子視線一轉,瞧了瞧一旁男裝打扮的甯不屈,“可若是身邊已有了小娘子,還來我們相思居作甚?”
趙惟明被這猝不及防的一吓往後退了一步,倒是他家娘子從容得很,“相思居做什麼生意,我們便來喝什麼茶。”
“哦?”女子執扇笑得風情萬種,“娘子是磨鏡?顔姝我也不是不能滿足娘子。隻是這郎君怎麼辦?”
“他來見水媽媽,是來給相思居填詞的。”
“不見!”水媽媽聽了個開頭,幹脆利落地關了門。
“從我這裡出去的女子都是知道規矩的,自生自滅!想回來便回來,當相思居是什麼地方?濟慈院呐?青木,送客!”
“是玉蕊,你的幹女兒玉蕊!”
水媽媽吹了一聲短促的口哨,那廂青木已經帶着四五個青樓龜公拎着棍棒過來了。
“别的不管,您總得救她一命吧!”這回趙惟明聲音大了許多,不少相思居女子朝他們投來目光,大堂迎客的顔姝聽聞急急奔上樓來。
水媽媽門縫開了一角,趙惟明抓住機會開口:“玉蕊在這裡曾經也是當紅花魁,若連您都曾經的搖錢樹您不管,手底下姑娘該怎麼想?”
“呸!”水媽媽帕子一甩,“你當我水芸是個什麼人?進來罷!”
“水媽媽,我是玉蕊的訟師。”甯不屈說:“現在我們準備将玉蕊之前的體己銀要回來。我們聽聞您心善,疼底下孩子。玉蕊走時還給了她三百兩銀票,水媽媽當時可有什麼憑證沒有。”
“有是有,”水芸端了杯茶,慢悠悠道:“隻不過若是要回來了,這錢我得收回來兩百兩。”
“可以,玉蕊說全部給您都心甘情願。”甯不屈将玉蕊跟她簽的契拿出來給她瞧。
“都給我?你說了可作數?”
“自然作數,一有契約為證,二是水媽媽應該聽說過我,我是壬寅年冬月,狀告陽源鹽茶大使李家次子強占農戶田地的甯不屈。”
她從來以真名示人,自開了訟學與訟師鋪子後,甯不屈這個名字再加上當年舊事,再一次成了沐縣流言。
“嗯嗯,”趙惟明在一旁掏出自己庠生文書,有榮俱焉:“我是她的郎君,有秀才功名。”
水媽媽挑了挑眉,這一對妻夫她自然是知道的,她消息可靈通着呢,早在甯不屈來沐縣不久她便聽說了。
“不止是那三百兩,她什麼不是我給她的?我那兒還有細賬,隻是決不能拿來對簿公堂,這個可行?”
無賬本便無證據,難度成倍增加,但她們也明白要求别人拿賬本出來确實強人所難,能給他們看看便不錯了。
這會兒隻能咬牙:“可以!”
水芸滿意地笑笑,“這樣可不算完,等玉蕊那丫頭回來,你們還得壓着她親自來給我磕頭。”
“等她恢複自由身,我便讓她過來聽水媽媽教誨。”哪裡是要人磕頭,無非是想看到她平平安安回來罷了。
之後數日她們都定時來這相思居理賬目,鋪子那邊其餘訟師工作也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着,唯獨負責查當鋪的董訟師毫無進展,“你們真要管一個煙花柳巷出來的女子?”他很不理解。
甯不屈懶得跟他争辯,等着這月工錢結了讓他離開便是。當初選人的時候篩了又篩,要的都是德行和才幹都是一等一的人,誰知偏見是篩不完的。
四月中旬時玉蕊的案子證據便整理了個七七八八,她們遞交了狀紙,等待縣衙推司排期傳喚。屆時外地取證的訟師差不多也能趕得回來。
趙惟明這時卻沒時間參與自家娘子作為訟師的第一個案子了,盼盼周歲都過了一月,趙丫丫還是沒有絲毫消息傳回來。
他幹脆趁着學生府試的機會,一同去府城打探。他娘若是出了什麼事,他這輩子也不可能原諒自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