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日原本的主角趙惟明卻按照輩分排在後頭,牽着盼盼一塊兒看着趙丫丫磕磕巴巴念祭文。
趙丫丫被這祭文搞得頭大,也不知哪來那麼多诘屈聱牙的字兒,念完一頁還有一頁,索性放開了嗓子誦讀,管那些個字認不認識。
偷偷拿眼兒一瞧,嘿,地下叔伯兄弟面目肅然,這是都沒聽出來她念錯了?
祭祖後第三天就得趕着回程,軍營不讓武官們離營超過一月。
回府城又會是新的一波慶賀開始,趙惟明想着要應付整個安慶府内的鄉紳人情往來就覺得頭大。
古往今來送禮回禮都是門大學問,他到如今也不敢說自己能做得妥帖。家裡唯一會這個的便是劉娘子,但快到年底了劉大掌櫃也操勞,這讓他不得不考慮雇個人來給他參詳參詳。
雇的人選不好找,倒是來了個送上門的。
“瓦片?你這小子,總算知道來看你夫子了?”
教養六年,也一别六年,打小就知道這小子是個犟種,沒成想他真能做到不出頭不回家。
“夫子,”瓦片招呼着身邊兩個小童放了兩個箱子在院中,自個兒結結實實跪下磕頭,趙惟明攔都攔不住:“是瓦片對不起夫子了。”
他從來便把趙家當自己家,把甯夫子趙夫子當自己阿娘阿爹。但哪有長成個大小夥子還白吃白住的道理?
何況夫子家裡就一個盼盼,自诩要當個有出息的兒郎給夫子養老給草垛、盼盼撐腰,所以即便當年再眷念家,他也拒絕了趙夫子替他謀出路的好意,毅然決然選擇離開。
但出頭不易,十四歲的自己總覺得從學徒變掌櫃輕而易舉。他鉚足了勁兒學本事,在一堆學徒中成了最拔尖的那個,也最得掌櫃賞識,在書局待了幾年仍然隻是個夥計。
時間卻不會等他。摸爬滾打那些年,家裡人一個個的當了官,有了功名,差距越來越大,他好像沒法兒實現當年的豪言壯語了。
因此哪怕這兩年趙家搬到府城,與他相隔不到一個時辰的距離,他也羞于見她們,隻得逢年過節送禮。
好在趙家一來,他運道好似也跟着好起來了,靠着一手識墨的本事得了少東家青眼,提了個管事。
平日裡還能跟着少東家去做做鑒寶的活兒,兩年下來,雖然比不上家裡蒸蒸日上,但也攢了不少銀兩。
他來之前,費了不少力氣将趙家搬走後劉娘子出售的宅子連同豆腐坊隔壁院子再次買了回來,就因為當年趙丫丫一句将來老了哪兒也不去,要回老家養老。
地契便壓在他擡回來的賀禮箱底,隻是倒不必開口跟夫子說。
他還有另一件大事兒想求夫子:“夫子,求夫子代小子提親。”
“提親?”趙惟明瞧着瓦片微紅的臉,“這是有心儀的姑娘了?”
“是,”當着家人的面兒他也不忸怩,“是瑪瑙鎮王家的姑娘,也是繪軒兄的表妹。”
繪軒就是尹思敬,曾經的抑郁少年,如今供職于省城畫院的青年才俊。既然是尹思敬表妹,那不就是他娘王氏的侄女兒?
那王氏當初就是個令人頭疼的人物,甯趙二人當年為了讓她同意尹思敬學畫就費了不少功夫。
也不知王氏娘家侄女兒是何等性情?
兩人雖然闊别六年,但那些年同住一屋檐下的默契還在,瓦片一眼便看出來他夫子想到了王氏。
自個兒也感歎:“王姑娘她,跟繪軒兄他娘幾乎一模一樣。”
确實一樣,天性愛大包大攬,家中三個弟妹皆是她一手帶大的。如今管了她家鋪子生意,更是成了與殷紅齊名的“瑪瑙二刹”。
但他就是回鎮上見一眼就喜歡上了。這種喜歡不好說與旁人聽——他自幼最羨慕的,就是别家孩子調皮搗蛋了有阿娘拿掃帚打罵,畢竟他娘不認他。
所以曾經所有人都在同情尹思敬被他娘壓得喘不過來氣,他卻恨不得替了他給王氏當兒子。
長大後他對哪個姑娘都沒感覺,唯獨見着王姑娘便覺得想聽她訓他一輩子話。剛好王姑娘也願意與他在一起,這便樂颠颠地回了府城求夫子為他提親。
聽得二人彼此有意,趙惟明當然願意成人之美,隻是忍不住調侃一二:“将來可别讓孩子成了下一個繪軒。”
“不會的,”瓦片笑得狡黠:“借着繪軒兄的事兒我跟她商量過,她說打小見表兄受苦,也不想自個人娃娃變成他那般,正好我讀書比她多,讓我多教一些。”
“那便好,成親是大事兒,跟你阿至妹子商量過沒?”
瓦片親人不多,除了還留在黑水村的阿爺,便是自幼一塊兒長大的草垛,也就是如今跟着甯娘當訟師的謝至。真到了要成親的時候,還得有幾個至親之人在場。
“這……”說到這兒瓦片的眼裡的光黯淡不少,“妹妹不願搭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