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她收回了笑容,也放開了鉗制他腰身的臂膀。
“進書房說。”
季長箜也知方才就算他追出去,侍從騎馬,他追不上,隻是心中焦急。
如今冷靜下來,也知道這事的關鍵在于姬宣清。
“坐!”
姬宣清指了指對面的座位。
她動作自然倒了杯茶,塞入他的手中。
“何事找我?”
又來了,她明明知道,卻非要他問,他不問她便不說,整日裝得個糊塗。
季長箜咬唇。
但時間緊迫,他不能浪費。
“還是葉良的事情,方才你讓侍從送出去的公文可是和葉良有關?”
姬宣清心中暗歎他的敏銳。
大方承認:“猜得沒錯。”
季長箜沒想到她如此容易就承認了。
“葉良到底如何惹到你,你非要治她于死地?”
話音剛落,低頭悠悠喝茶的姬宣清手中茶蓋重重磕在杯沿。
她擡頭,直直看來,眸子幽深得仿若有一口巨獸能将人吞吃入腹。
“如何惹到我?”姬宣清扯了扯嘴角。
也是,季大公子出身高門,母父疼愛,便是聰慧,可外面那些陰私,他從未接觸過。
葉良作為他的青梅,卻因種種原因眼睜睜看着竹馬嫁于她人。
對這個“她人”使點她覺得不算什麼的手段,便夠這“她人”喝上一壺了。
但姬宣清不願意提,那時候的她太過弱小,才會被葉良那樣的蠢材使了絆子。
“黨争便是如此,你死我活。”她如是說。
季長箜分明看到了她眼中閃過的陰霾,事情絕非僅僅是因為黨争。
或許在他看不到地方,曾發生過什麼。
想到這,他心中便發沉,不知是為了葉良的生死,還是猶疑姬宣清過往遭遇。
“葉良一定要死?”季長箜歎了口氣,“流放呢?”
“将她趕得遠遠的,再不讓她回京,都不行嗎?”
還未交鋒,他便先亮出了底牌,松了口。
季長箜心中的天平還是倒向了姬宣清,即使知道姬宣清袖手旁觀季家的流放,絕非良善,可他心中一直有個聲音在告訴他,這一定是有原因的。
他與投降無疑的退讓,讓原本打定主意與他好好掰扯占據更多優勢的姬宣清恍若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她玩味地撐住下巴,目光肆意,掃過端坐的男人。
從他清潤的眉眼,順着筆直的鼻梁,落在蒼白的唇上,停留片刻,往下,雪膩的肌膚隐隐有汗珠滾動,寬大的衣袍壓在身下,崩得直挺挺的,遮不住他緊窄的腰身,和圓潤的臀部。
這人雖是個病秧子,但不得不說,天生一副好身子,不像是高門中精心調養出來的端莊主君模子,反倒有種誘人不自知的懵懂。
“你為何這樣看我?”
又來了,那陌生的視線令季長箜覺得不适。
她從前絕不會如此打量他,這一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若我說葉良一定要死呢?”姬宣清收回過于放肆的目光,口中的話如刀子。
季長箜吃驚回視。
他以為她重新将他安置回翰香院,便是有了退讓的意思。
那麼他提出些要求,為了重修舊好的姬宣清多半不會全部拒絕,這也是他敢來找她的原因。
如今她的回絕便像是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
大約她是沒有重修舊好的意思的,他可真是自作多情啊。
季長箜自嘲一笑,緩緩起身。
“既如此,那便不打擾姬大人了。”
溫熱的手掌攢住了他細瘦的腕部。
“讓你走了嗎?”她一用力,季長箜便踉跄着後退幾步,坐在了她的懷中。
“姬大人,到底何意?”
季長箜蹙眉冷對。
“噓。”
姬宣清空閑的另一隻手拂過他的面頰,指尖輕顫着,好似在撫摸一件絕世珍寶。
“聽,外面有人來了。”
季長箜條件反射地想起身,可腰身被箍得極緊,臀部隻稍稍離開某人腿部,又結結實實落下。
二人間的擁抱反倒嵌合得更加嚴密。
“家主,小的到了公廨,遇到右侍郎鄭大人,公文落地被撿去了。”
方才送公文的侍從竟已經拍馬回來了,隔了一閃緊閉的門,朝房内姬宣清禀報道。
等等,右侍郎鄭湘,不是和姬宣清不對付嗎?
姬宣清到底要做什麼?
季長箜猛然睜大雙眸。
“做得不錯,下去領賞吧。”姬宣清朗聲道。
侍從聞言退下。
屋外再無其他聲響。
“葉良是死是活,都在夫郎的一念之間。”
那人親昵地湊在他的耳邊,擁着他的臂膀輕輕搖晃,像是讨要糖果的小娃。
“夫郎願意,鄭大人便是這件事的替死鬼,而葉良也能免了牢獄之災。”
“一定要搭上鄭大人?”季長箜口中澀然。
“這是自然,少了除去葉良的功績,無法升遷。可少個政敵也是好的啊,鄭湘總是針對我。”
她深深吸了一口他發間的清香,如是說道。
“我為了這些事,忙活了好長時間,夜夜無法安眠,夫郎也要疼疼我啊。”
她是個瘋子!
季長箜從未如此清楚地認識到,在她平和清正的假象下,竟一直藏着個宛若瘋魔的靈魂。
她的陰冷狠厲是與生俱來,還是……
季長箜不願去想,卻無法克制自己紛亂的思緒。
二人年少夫妻,他不是不知道剛考中功名的姬宣清什麼樣子,雖也常常挂着溫和假意的笑容,但自有一股傲氣,鋒芒畢露,絕不是如今這般在意權勢的模樣。
可如今是什麼催化了她心中的野獸?
難道是因為娶了他,因為踩高捧低的世家高門、官場宦海,讓她慢慢變成了如今模樣?
季長箜的心慢慢下沉。
看來與葉良的見面也要提上日程,他必須知道這一切從何處何時便開始走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