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窗疏影。
季長箜穿着單薄的裡衣坐于床榻之上,烏發還滴着水,浸濕了胸前一片。
恍若未知,隻望着院中楊樹投射在紙窗上晃動的影發呆。
一門之隔的姬宣清沒有站在光亮處,以免影子投射在糊于木門的絲綿紙上。
她側耳聽着屋裡的聲響,而後推開了門。
便見着他濕着烏發,雪膚如玉,瘦弱的身子隻穿了件裡衣,像隻精緻的、毫無生氣的瓷娃娃。
他應是聽到了門推開的聲音,朝這邊看來。
“青空為何沒替你擦幹頭發?”姬宣清問。
季長箜這才疑惑低頭,才發現白色的裡衣早已濕了一片,貼在胸前,隐隐透出些粉意。
“唰”地便紅了臉,蜷縮起身子,并未說話。
姬宣清也知這事不能怪罪青空,他最是在意季長箜,若非季長箜下令,絕不會玩忽職守。
床榻的木質雕花欄杆上搭着塊白色巾帕,應是青空放于此。
姬宣清拿起,坐于季長箜身旁。
那人條件反射性往一旁退去。
“過來。”
又躲她,姬宣清心中不悅。
因着前世多年高位,早已積威甚重,話語間也夾雜了不少命令的口吻。
苦澀之感在心間蔓延,季長箜愈發覺得姬宣清好似變了個人似的。
從前待他謙和,也算是相敬如賓。
年少不懂,以為妻夫間便該是這般敬重卻少親昵。年歲漸長,才知世間妻夫相處方式千千萬,而這種形同生意夥伴的關系,他最不喜。
可至少從前是尊重他的,現在卻将他當做個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物件。
“怎麼又不說話?”
姬宣清知道經過此前季家流放一事,與季長箜之間還有隔閡。
本着“山不自來我自去”的原則,姬宣清捧着巾帕,再靠近他一些。
這次,季長箜并沒有抗拒她。
巾帕覆于他的發尾。
她在幹什麼?
季長箜咬住嘴唇,感覺到發絲間的拉扯,餘光瞥着一側的女人。
她在給他擦頭發?
不,怎麼會?
季長箜又怕自作多情,從前她待他還算好時,也沒這般細緻,如今二人間感情更加淡漠,她又怎會做這樣的事情?
“可是扯着頭發,疼了?”
姬宣清眼尖地看到他蹙眉捧心的模樣,還以為是自己粗手粗腳弄疼了他。
她!
季長箜下意識回頭。
烏發從姬宣清指尖滑過,甩開一排水珠,幾滴落在她的臉上。
“對,對不起。”
季長箜喃喃,那人手中還握着帕子,方才他見着了,她在一寸寸地替他擦發。
水珠順着光潔的面頰滑下,向來以笑面示人的姬大人好似哭了般,帶着幾分詭異的滑稽。
季長箜從未見過她哭,而今一見,面上不自覺帶了三分笑意。
姬宣清無故被甩了水,讨好夫郎的第一步便出師不利,心中難免郁郁。
可見得美人發笑,出糗的事情都有了幾分心甘情願。
“回過頭去,我再給你好好擦擦。”
姬宣清伸出食指抵住他的腦門,令他坐正。
季長箜也沒反對抵抗,低低應了聲,抱着雙膝,小心将自己縮成了一個團,任由她施為。
屋中蠟燭發出“噼啪”的響聲。
姬宣清見着纏繞在手掌間的烏發幹得差不多了,起身将巾帕放于小幾上。
道:“早些歇息吧,時候不早了。”
說罷,又吹熄了一旁的蠟燭。
屋子裡一下子就變得昏暗起來,隻有些瑩瑩月色透過窗紙落入屋内。
季長箜扯過被褥,蓋上後,抿了抿唇。
又将那被褥朝外間多扯出些,給姬宣清留足了空閑。
身側的床榻一重。
季長箜知道是姬宣清上了榻,她慣常用的熏香幽幽纏上他的鼻尖。
他心中發緊,想起昨夜種種,恐懼中卻又夾雜了些他也無法說清楚的情緒。
那人躺下便不再動了。
季長箜裹緊被褥,腰間還有些酸澀,今夜是不能再來了。
她應當不會再逼迫他了吧?
身旁之人的呼吸聲愈發平緩。
他所恐懼擔憂的事情今夜不會發生了。
可季長箜總覺得心間發澀。
前不久才親昵為他擦發,可轉而又回到了過去,她穩穩占據半張床,無形中二人間畫了一根線,越過了那根線便像是觸犯了天條。
同床共枕,便是個溫熱的擁抱也無。
成婚六載,刨去落竹院的一年,五年了,一月兩次,若恰逢他來了月事,又免了一次。
同他差不多時日出嫁的男子,早早便是幾個孩子的父親了。
隻有他,一個也無。不知是他天生體弱不易受孕,還是妻夫間情事過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