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色的錦袍,季長箜隻瞥一眼便知是誰做了翻窗之事。
他扭回身,面對着内側的牆壁,并不理會。
“為何生氣?”那翻牆而入的女子有一副清和的嗓子,說話不急不慢,聽上去很能讓人産生好感。
至少他第一次聽到她說話時,便是如此。
那人逐步靠近他的床榻,投射而下的陰影将他整個人籠罩。
“為何生氣?”她又問了一遍。
季長箜咬牙,這讓他如何将心中對孟影表哥的猜忌說出口呢?
姬宣清歎了口氣,又道:“可是因為我今日回來晚了?實在是表哥那處遇到了地痞流氓,我脫不開身。”
“若是不喜,我以後少去表哥那,可好?”
季長箜并未說話,但姬宣清能從他緊繃的後背慢慢放松看出,他是在意這些的。
果然還是因為表哥的原因。姬宣清在心中歎了口氣。
其實從當初季子昀對她提出的幾點要求來看,她便已經猜出季長箜應該是個眼睛裡容不得絲毫沙子的人。
畢竟季子昀對親子的性格應是極為熟悉的,作為母親她才會給明明是高門貴子的季長箜找了一個無甚背景的姬宣清。
因為姬宣清才華出衆且面若皎月,無背景又好拿捏,隻要季子昀還在朝一天,姬宣清就很難越過她去,基本上一輩子都在季家的掌控中。
這般思索着,姬宣清心中的郁氣也愈發翻湧。
“你常說你和葉良清清白白,視若親姐。而現在我也明明白白告訴你,我對表哥從未有過男女之情,我也将他視若親哥。”
姬宣清沉聲,舉起三根手指對天發誓。
縮在被中的季長箜盯着那宣白的牆發愣,直到手心指甲刺入軟肉的頓痛驚醒了他。
“葉良入獄之前,你從未踏出落竹院一步,為了她,你不惜來找我。而我不過是在日常生活上多照看孟影幾分,又有何關系?”
姬宣清又問,方才她隻是偶然将葉良與孟影類比,可一說起來,便覺得自己照顧孟影稱不上過分。
不對,那是不對的。
季長箜想要反駁,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他是想幫葉良,可那是因為有姬宣清在針對葉良,若他不求情,葉良很可能便會死在獄中。
“但我不會和葉良私下來往。”
季長箜強忍着被誤會的酸澀。
她為何總是要将他和葉良聯系起來,本就是兩家交好的關系,他視葉良為親姐,怎會有那般關系?
姬宣清被他堵得一滞,随即道:
“那好,你不與葉良私下來往,我也決計不會再去見表哥。”
話已出口,卻仍有一事未決。
給孟影換個宅子的事情,青空并未提起,大約怕惹了季長箜傷心。
但她既然要做,也得光明磊落一些,要與長箜好好商量一番,免得到時候再生誤會。
“表哥所住的屋子今日被潑皮光顧,偷了物件,幸而我及時趕到救下了表哥的性命,我想着要不給表哥換個大些的宅子再配上幾個侍從,但我絕不會再同他見面。”
“此前提議讓表哥來府中拜訪的計劃也擱置吧。”
季長箜雖掌着家中的中饋,但他私産不多,這些錢大多是姬宣清這些年攢下的。
若她執意要給孟影置辦宅子,他又能如何?
況且姬宣清願意讓步,且不同孟影來往,他便不該斤斤計較。
母親流放之事尚有疑慮,葉良之事姬宣清也挽回了她的性命。
季長箜總覺得一切還有補救的機會。
“那好吧。”他捂在被中的聲音悶悶的,又帶着幾分軟甜。
姬宣清眼中劃過笑意,随即打蛇上棍。
“那夫郎可否朝裡邊去些,今日為妻能否上榻?”
在昏暗的房間中,姬宣清能看到季長箜的耳朵紅了一半。
他不動,姬宣清便彎下身子抱住他。
季長箜短促地驚呼一聲,便被人小心翼翼放到了裡面的床榻上。
再然後,便是一具溫熱的身體貼了上來,那雙纖長的手握着他常年發涼的指尖,熱乎乎的腳也與他的糾纏在一處。
人體的溫度,令他沒來由得覺得很是安心。
姬宣清從前或許會攬着他,但很少如此親密。
她,她這是怎麼了?
季長箜纖長濃密的睫毛不停閃動,羞得恨不得找個地洞将自己埋了,可要讓他放棄唾手可及的溫暖,他又覺得渾身的骨頭都熱得懶洋洋的,一點推拒的力量都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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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青空捧着洗漱的銅盆敲響了屋門。
第一下并未有人應答,直到他舉手要敲第二下時。
屋門自裡打開,姬宣清嘴角還帶着笑意,昂首闊步從屋内走出,便是青空也能看出姬宣清是真的很高興。
等等,家主昨晚在正屋休息的嗎?
青空有點懷疑自己的記憶。
昨日家主和主君不是不歡而散的嗎?
“主君!”
他驚叫一聲,慌忙跑入房中,生怕姬宣清像那次一般發了極大的火,将主君欺負得遍體鱗傷。
誰知,剛踏入門中,他便看到那躺在床上兩頰睡得通紅的主君悠悠睜開了眼睛。
“青空,發生何事了,這般着急?”
青空眨巴了兩下眼睛,看上去主君昨日休息得很好。